[数码]心音

竺蓁

　　她听见那人的心音了。





　　他们是青梅竹马，唔──这?说也不怎对，因为他们认识没很久。


　　结识是在那年夏天的暑假，天气异常闷热的时候。她记得她那天因为生病而留家看守，哥哥则是去?加小学举行的联校夏令营。夏天感冒是种很好笑的事情吧？她也如此认为。
　　她讨厌感冒，很讨厌很讨厌的那种。不知何时开始萌芽的念头，若真要追溯应是在小时候记忆不很清晰的年纪。她的记忆很模糊，她不晓得那是否就叫做刻意遗忘？特别且故意地不愿让自己忆起一切。
　　她只强烈察觉到，好像有什?地方开始改变，缓慢侵蚀代换成另一种形式。那之後，哥哥便对她百般呵护到底，甚至可说有些神经质。
　　他一直很害怕她偶尔会得到的感冒；那时候的哥哥简直就像另一种人似的，每个人说的话他都听不进，几乎连她也一样。


　　惧怕著什?？她不懂。纵使她拥有某些奇异的力量，她依然无法清楚他的思考回路。


　　她隐约记得，哥哥很懊恼，很懊悔。所以产生出另一种性格?是吗？眼前看到的哥哥已经开始混浊，是的，他的心会在某些时段闭塞；她也看不清呢。


　　她好像就在那时感应到与哥哥相同的人，那位面带笑容却有著独自啜泣的黑暗面。


　　她明显感应到那人深沉的哀伤，合该是位孩子所拥有的思想吗？那时她不了解，为何一位与她年龄相仿的他会有另一人格在体内滋生。她是瞧得见那阴沉孩子的脸，却听不见他的话。就远处观望，他好像正在冷笑呢。


　　比那位孩子更具有早熟的心灵，却性格回异宛如两人毫不相干。其实他们是同个人，独自拥有不同灵魂与记忆而已，她很努力的用这理由说服自己。





　　可她很怕那人，即使他有著与他相似的嗓子，相同的容貌；她照旧畏惧的那人。因他散发出的气息与他平常熟悉的人不尽然相似，有点像那种会吞噬人的……黑暗……




　　明知不是那性格的错，依然害怕接触。所以造成她有时会漏看那人凝聚深深悲哀的双眸。想倾吐话语的心，却一再惨遭无情的打击。造就他冷漠的行事风格，她认为这是应也与她有直接关联。






　　『你……』她呐呐地吐出一字，也许被他忽然改变的性情惊到也说不定，导致她一脸愕然地指著他的脸挤不出半点像样的句子?问他方才所发生的一切。
　　他一脸茫然的回应著她。


　　『我怎?了？』宛如不明白她为何露出这副惊吓的面容，他温吞吞的道。


　　『没……没什?……』那是错觉。她极力平缓自己无法平静下的脑袋，她极可能是看错也说不准，以前常常会看错的，所以不要想了，不要想了……








　　她能听见那人用另一种回音说著话，在此刻。


　　他站在她眼帘，半透明的身躯漂浮在上空。她怀中抱的是昏迷的浅黄发少年，他正以一种缓慢的呼吸睡著。


　　「能听见我的声音了啊……」他是在笑吗？怎?脑中的影像竟带有几分笑?。一脸困惑的盯著她瞧。


　　他的确是笑了。纵然笑起?有几分讽刺意味存在其中，但她真切的在他眼前漾出笑?。








　　──即使明明笑的很讽刺。






　　──即使明明就是几个单纯的扯动嘴角使之行成简单弧度的动作。






　　──即使明明有几许伤感……










　　「喂……奶该不会是呆掉了？呆子。」故作坚强，那是头一个贯穿脑中的想法，也是最能贴切形容眼前这位强做笑颜的少年的词句。


　　「……你要走了？就像我哥哥那时一样吗？」没头没脑的直接讲出心中的话，毫无避讳。


　　沉寂笼罩。


　　一段时间他们默默不语。


　　「…因为奶已经听见我的声音了。」


　　「？」猛然抛出一句与前述问句?不上边的句子，她整个不晓得要立即做何回应的征楞。


　　「我也没必要留下。他已经获得足够勇气了，所以哪……我没有必要再留著。」彷?谈论天气般的平常口吻，云淡风清。


　　「再说，我若是留著，也并不好。」


　　睇她仍一脸茫然无知的模样，不觉笑出声?。　


　　「宿命。天定的理论，总有一天我会离开他的身体，直至他恢?创伤後得到莫大勇气，到那时便是我离去之日。」　


　　不过…


　　本以为还要很久很久呢，竟也已抵达终点了啊……


　　有点伤心。


　　「那…你要去哪？」


　　惨然一笑。


　　「不知道……因为我们无法融进其他地方……
　　我们是一种奇异的存有。」
　　也许，会被欺负呵。他想。


　　「咦……？」


　　他缄默不语，眼神凝望他，然後闭眼宛若陷落某裂缝般消失?影。



　　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闻到他那独特的嗓子。




　　後?，她时常讲述这故事给孩子听。


　　一个有关於心音的悲哀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