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碼][賢京]蟬時雨

竺蓁

　　南方順送而往的風，旋起了向楊花的日香，施施然地溜過妳軟如玉般底髮質，鍍上了一層薄膜，在流金似水底下，隱隱約約地通透。


　　很久很久以後妳回想起那年七月，溽暑滲透街上每寸土壤，聒噪的蟬嗡鳴的像陣雷雨，刮耳。


　　而蒸騰的熱氣迷眩了視界，竟會讓妳昏寐睇見海市蜃樓。


　　青年美的不可方物，是以，妳才會迷濛地以為那是蜃像。


　　正因為太過純粹的妍美，反而幻虛的不踏實。




　　急促的蟬雨聲，落在顛撲的光影更迭。




蟬時雨




　　光之丘很封閉，至少，妳就這麼認為。




　　封閉有兩個意思，其一是畫地自限，不與外人接觸；其一是明明外界已經進步繁赽，明明亦與之交流，然而鎮上卻沒什麼改變，除了人口逐漸減少外，光之丘的風華還是那樣異國情調──早先異國人曾在此逗留，之此，日式屋簷綿著華妍的巴洛克式，錯落有致的在視野中駐足。


　　雖然乍聞直感不倫不類，然而一旦親身經歷，那種震撼竟是無法用現存的任何言詞仰或是千古流傳的詞語描述得出，只能驚嘆，鬼斧神工，天之遺產，神的愛土伊甸園。


　　以上妳覺得皆太過美化了光丘，尤其最後那兩句活似觀光語詞的文宣。


　　儘管妳以為笑話，然而不可諱言的是，光之丘確實就像上述形容，美的一如既往，善良的人民，栽種綿延的向陽花，山丘上那棟蕩漾著華古幽香的洋房，親暱如親人的朋友，以及，快樂無遙的幼年。






　　曾經，那位恬靜的友人，這樣描述光之丘給妳聽。




　　『其實，光之丘靜止了。十年前看的，十年後舊地重遊，會發見，一切都沒有改變。』


　　妳凝望著十二歲妍容的友人，確實有些訝異，對於她的思路。




　　她的燦眸透染著一層一層鋪蓋的深色，妳悠悠憶起，前些日子曾不經意瞧見她佇立在那由綻怒的向日葵環繞的山丘洋房，巧顏仰首，望著那棟屋宇的主人倚著樑柱飄邈。




　　彷彿陷入戀愛的情懷詩意，妳竊笑，暗暗想著某一天可以拿來取笑取笑一番，關於這位兀自暗戀卻猶不自知的友人。




　　只是，妳剎那也迷惑了，對於少年。




　　不知什麼時候出現的少年，妳思索，大腦裡的暫存記憶或永久記憶區塊，始終掃不出關於少年的影像，妳就好似大多數的鎮民，等意識到少年的存在時，少年已佇立在那，面容燦爛如向日花，習習地整晾了氣息。


　　彷彿早就存在於那裡，只是卻忽略了。






>風來的時候，妳只是任由輕撫，聆聽薰嵐如夜。






　　光之丘整個夏季都是蟬聲遍野，不論黎明露水正午晌午夕陽彩霞星斗夜露深夜，無時無刻，嘹喨整季暑。





　　十三歲，國一暑期。


　　太陽花怒放的正是時節。




　　友人也曾笑嘆，大抵不到十八方華前，我們大概都會在這裡吧。


　　妳聽了，曉得她深意，懷笑開來。






　　的確如此。


　　讀完了光丘小學，直升光丘中學，離家近嘛。


　　母親叼唸著十二歲曾想離開光之丘到它處就讀的妳，妳前後反覆思索，最後顧念友人仍在此就讀，終末，妳決定直升。


　　也許妳曉得友人為何選擇繼續直升的原因。




　　祇是，他們太過曖昧不清了。


　　像朋友，又多了那麼一點。


　　牽扯未明，兩人又怯步，站在兩端的衡點，危險又尖銳的水平。




　　有時，經過鎮上面積最大的太陽花花田，妳瞇眼遠望他們家人似的寒喧，彼此的界限模糊，卻沒有人踰越，那道目眙不見的隔閡。






>很多事情，在妳尚不及細思時，就已經註定了。宛若光丘每年燃燒的蟬時雨，深鐫在妳人生，泯滅不了。




　　妳記得，十五歲那年的夏季漫漫，猶如長夜，燃燒星星之原，怎樣燒窮也不不盡。





　　溽夏送著溢暖的午風，整片整片地壓彎了莖長高枝的向陽花田，溜滑過了原野，輕撫醒目但不失協調的異國情懷錯落菊花民族的木簷，帶著日況味，掠過了蜿蜒汀岸。


　　妳駐足在冰涼剔透的涓涓溪流，赤足浸泡在水中，倚著有記憶開端便存在的百年榕樹，納涼地瞑目遊思。



　　連續兩年，友人暑假就不見其蹤跡，偶爾纔能眼角瞄到她正跟少年笑言。


　　遠觀者心清，以前國文課上朗誦過的某段章句，不意浮現，妳輕輕地笑了，確實一樣，她瞧的很清楚，那就是單方面愛情的美麗與哀愁。


　　莫怪友人失魂落魄地期待盛暑來臨。




　　妳閒晾幾刻，猛然思起晚間七時燃燒的花火，妳睇了睇赤頭炎炎，接著足離開水，穿上木鞋，叩叩地往不遠處的單車行去。


　　細微的足音讓妳怔愣，轉身即望。




　　頂上的太陽，毒辣依舊。


　　妳想，幻象吧。


　　祇有海市蜃樓的虛象，才能出現那樣精雕細琢，如同希臘化時期，予人視覺驚艷的饗宴。






>青年細緻的眉宇，彎折的恰到好處，兩頰反著暈光，那雙髣髴釀了藍苺酒般香醇的眸子，讓妳僅僅目眙便微醺了，沉醉。






　　光之丘除了有著意外搭調的屋宇，每年盛暑來臨，總會有幾場壯闊絢麗的花火祭典，往年妳總是拉著弟妹或是友人，觀賞每年都驚嘆不已的月下花火。


　　祇是，今年弟妹相繼染病，妳很想恥笑，哪有人不蓋被猛吹涼呢？不重病才奇怪呢，妳邊照料弟妹，邊嘟噥幾句。加以友人老早就拉著少年一齊去看煙花了，連讓妳約的時間都稀疏可數，所以，妳只好獨自欣賞那耀然目中，瞬間燦亮瞬間消逝的煙花。




　　妳七時抵達時，準備工作甫完成，妳行向往年待的地方，卻料不到，有人先妳一步佔位，妳莫名惱怒，不知為何。


　　可能像孩提時代，弟妹毀壞了妳珍藏的水杯，明知是無意，火氣仍舊上揚。




　　妳靠近點欲看清來者面目，從那人身形，妳是瞧得出他不是鎮上的人，也對，光之丘辦的花火祭典每年都吸引大批人潮朝觀。妳臆思，也許是遊客吧。


　　內心某種蠢動的情愫，壓迫了呼吸。




　　妳覺得異樣，止步。






　　那人回眸，應是側耳聽見她的跫音。


　　然後，那人笑了。


　　笑顏燦爛的像友人家裡扦插的月下美人，曇花一現。






　　銘心刻骨。






　　那人身後的花火，綻開如妍。


　　各種色系漸層染上他身，如一幅畫，題名，鍾情。






　　妳似乎嚐到了，愛情的美麗與憂愁。






>懵然如斯，妳笑言。






　　青年確實是訪客，是山丘洋房主人的遠客。






　　八月，煙花祭典甫過未久。






　　上月幾乎見不著的友人，因為很多因素而空閒了。


　　妳望見她笑顏，落寞深鐫，梨花帶淚的笑了。


　　很後來後來的妳才能貫通，那種複雜神色的意涵，是因為早已預見結局的絕望。








　　妳追問她與他之間的關係，然她總是笑笑，不加多言。


　　一如既往。




　　少年的訪客待在鎮上直到蟬鳴盡褪，他才拾起行囊，告別向陽花鋪蓋的光之丘，以及妳。


　　友人很快的振作，是因為少年又來找她敘聊了。


　　戀愛中的人總是看不清周圍，世界只剩唯一。




　　當時妳笑，茫然。


　　而今，妳懂了。








　　青年大上妳歲數折半，據稱尚是研究所研一的學生。致力鑽研考古學，及神話傳說考證。


　　你們進展的很快，連妳都備感詫異。








　　妳喜歡青年風趣的幽默，儒雅的言談，彷若受過專業指導的舉止行為，溫潤如玉的嗓音，賞心悅耳的讓妳捨不得別開眼，倒映在他眸中的清泉，總讓妳飄邈，妳思起涓涓溪流，搖曳著風鈴的薰嵐，花開如焦陽的葵，以及，友人染了暈色的臉頰。


　　愛情令人眷戀，亦令人心傷。




>刮著風，然後，夏季結束了。






　　蟬時雨。


　　她淚如雨，蟬嘶如雨。






　　十八歲時，妳眼見友人崩潰地憔悴，卻無法為她做些什麼，妳祇是聽著望著，最後，連自己亦涕潸如雨，妳酸楚滿面，喉嚨乾啞地不能震動出一個完美頻率，焦灼的熱盪。






　　少年走過了小鎮，消失身影。


　　如同記憶，最後其實也終是會淡了忘了。






　　而妳明曉，就算少年漸漸被妳與其他鎮民遺忘，只有一個人一輩子不會忘記，曾有那樣銘心刻骨的愛戀。




　　蟬時雨，也結束了。






>他們的愛情，像蟬時雨，嘹喨了整季暑。






　　很久很久以後，青年如往昔地容顏，十指交扣妳手，俯首笑目妳激動的神情，遙望著友人擁抱著以成青年的少年，笑顏淚兮。






　　好多年了，真的。


　　他們的愛情，太久了。






　　妳看著他們呵護的愛情，終於開花結果。


　　妳亦綻笑，亦泣。






　　「我知道，有一天他會回來的。」青年驀地說道。


　　「什麼？」妳困惑。






　　「候鳥一旦有了歸屬，不論經過多久，最後，他還是會回來的。回到那片天空。」他溫柔的眸采凝視著妳，亦如那年，撲朔迷離，複雜的情感讓妳透不清。


　　妳眨著眼，懵懂。






　　良久良久，妳才呀然一聲，思通了什麼。


　　妳笑了，像花火祭典，碎了滿地華采。





　　那年蟬時雨結束時，你們的愛情，早就結果了。














































‧蟬時雨‧相關記事




這個故事是在夏末〈目前尚未發表躺在宿舍小電跟部落格的文〉的世界建構出來的背景下寫的。


以女生的觀點第二人稱手法寫


‧妳




就是京是也。
想歡呼的人請歡呼鼓掌！
其實真的，一開始就想到她，我沒唬爛，畢竟是打完繡球花隔天想的^^~
她跟青年差了七歲。


以上是女角的設定。


‧青年


賢是也^^~
如果眼尖的人應該會發現有些設定在繡球花有出現，像是大學教授之類的設定，是真的有民俗學這門科系，專門研究傳說神話之類的，今天翻文化人類學指定書籍時看到的^^看到尖叫啊~


後面還有設定一些啦哩拉雜的鬼設定，時間不便，改日我修完稿子會一併放到後記去的，像是為何他來找太一之類的設定，以及他和京之間的一些互動，另外，應該還會有以他為觀點寫的短篇，名字取好了。




那一方火樹銀花




結果某人原本想純寫他們的愛情結果寫到某對的愛情啊...所謂怨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