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H][獨普]cp49題

竺蓁

30學生會


　　「……一點都沒變呢。」停好腳踏車，拎起熱騰騰的便當，基爾伯特環顧了仍與記憶一樣，只是校舍已經變為陳舊許多的景象，有些難為情地笑了。
　　事隔多年回到母校（儘管沒唸完），果然令人害臊……心臟砰砰地跳，基爾吸了幾口氣緩和高漲的情緒。
　　沒什麼的，只是幫弟弟送便當而已，這很正常，是每個有孩子的家庭父母都會做的事情，沒必要因此不好意思。
　　反覆想著想著，基爾慢慢恢復了平常的表情，向門口的年輕警衛登記好名字後，便朝著學生會所在的辦公大樓踱步而行。

　　今年路德升上高中二年級之後，由前任學生會長親自任命接替成為新任學生會長，而這學期最重要的活動就是校慶園遊會，從以前開始就會辦得相當盛大，理所當然的學生會必須處理的事項也就多，舉凡各班溝通、事前準備、聯絡廠商、向學校報告進度等，即使是在星期假日也必須到學校加班，剛巧這週休假，早上便問了弟弟要不要中午帶便當過去給他，聽見他提議時，弟弟起先是有些沉默，很久之後才點頭輕聲應好。
　　自從高中後，基爾明顯感受到路德常顯得沉默，也不許他碰他東西，有次因懷念往日時光穿了他校服被他見著就在那邊氣得大叫，活似父母斥責偷摸用著化妝用品的孩子，弄的基爾被罵的有些一愣一愣，不明白路德究竟在氣什麼。
　　後來查了許多關於青少年的研究文章，基爾推想那即是經常討論到的叛逆青春期吧，而弟弟正是比較慢才出現的類型。
　　
　　熟門熟路地拐彎，以前就因為學校佔地廣大，加以建築物有特殊設計過的緣故，常發生迷路事件，尤其是剛入學的那一批新生特別容易，導致每年開學那幾個月都會聽到廣播尋找某某學生呢。
　　不曉得路德有沒有迷路過呢？
　　基爾稍稍壞心地想像，掩嘴竊竊地笑。

　　七彎八拐之後，終於抵達學生會的辦公室。
　　儘管門關緊著，但是裡面鬧哄哄的聲音仍然傳了出來，看來裡面正進行批鬥大會的樣子，聽著雜音似的亂遭，基爾感慨地感同身受，那時候也是像這樣，尤其在日子逐漸逼近的那幾天，情緒都特別緊繃，隨時都因意見不合而當場互相爆口，只差沒武器上膛。
　　……但這就是青春嘛。基爾安祥地微笑，繼而伸手敲門。
　　哄亂瞬間謁止。
　　「請問是誰？」裡面傳來高聲的女音。
　　「不好意思，我是會長的哥哥，我有事找他。」
　　「原來是這樣，請進，門沒鎖。」
　　「謝謝。」
　　扭門而開，基爾想起一件事來，而他似乎沒跟路德提過？

　　「哥哥！我不是說你到了之後打給我嗎？我會下去找你啊！」手拿著文件，帶著眼鏡的路德見到他劈頭就是一句責怪。
　　意料之中，基爾無關痛癢地笑笑。
　　「唔，我想說你應該很忙吧，況且我也忘了帶手機出門啊。」
　　由於太熱衷準備菜色，導致他慢了點才從家裏出發，騎到距學校不到一百公尺時他驚想起自己匆匆忙忙的竟忘了把手機帶上，本想折返回去拿，但想想又覺得沒必要，反正如果學生會辦公室沒改動的話，應該就是跟他那時是一樣的位置吧，頂多就是問問警衛確認就好了，在窗口登記名字的時候他順帶問了警衛，結果，果然是一樣的地方。
　　「但是哥哥你應該不知道辦公室的位置吧？……你問了警衛？」
　　「是啊，我問過警衛，而且跟我那時候位置一樣根本沒變呢。」
　　路德還沒說上下句，辦公室內的其他成員就嘰\嘰\喳喳地打斷他們之間的談話。
　　「欸欸，會長，這是你哥哥嘛？怎麼都沒聽你提起過？」
　　「你哥哥看起來好帥喔！」
　　「哇啊！好好喔，是便當耶！」
　　「會長你不要那麼狠心吃給我們看啦——我們都還沒吃的說！不公平！」
　　「話說我們便當什麼時後到？」
　　「剛剛警衛室有打來，說是便當到了，要我們下去拿囉。」
　　「今天輪到你去拿了吧，快去！」
　　「咦耶？很多耶——」被點名的人抱頭哀號。
　　「昨天我也一個人提了一大袋上來啊！別耍賴，快去就是了，難不成你是想大家看會長吃便當望梅止渴嗎！？」
　　「好啦——」
　　
　　基爾聽著這些比他還小的學生會成員的對話，不禁莞爾。
　　眼底一切，就彷彿昨日重現。
　　那時候的他們也有過類似對話呢。

　　「會長的哥哥，你叫什麼名字？」聲音有些耳熟，基爾立刻就辨認出那是方才敲門時應答的女音，他看過去，原來是坐在門邊啊……。
　　他繞過去把便當交到路德手裡，而後向坐在門邊的女孩回答。
　　「我的名字是基爾伯特。」
　　「是基爾伯特先生啊……怪了，怎麼有點耳熟……」
　　
　　自己的名字很怪嗎？怎麼她一直叨念著？但也不是什麼很重要的疑惑，基爾將眼光調回，看著身旁路德拿出餐具，合掌默禱\，而辦公室的其他人也拿出自己的餐具，等便當一回來就準備開動了。
　　「對了，你們剛剛鬧哄哄在吵什麼？我在門口就聽到你們的聲音了。」尤其路德的爆吼特別有印象。
　　「……不就園遊會的事情，還會吵什麼。」不知為何，路德似乎不想說明內容，基爾也並不是非要打破沙鍋問到底，既然弟弟不想談也就算了。

　　好像也沒別的事情，基爾正打算向弟弟道別回去時，那個坐在門邊的女孩突然大叫一聲，一時間嚇到所有人，連路德也被這驚呼愣住而看向她。
　　「你是基爾伯特？基爾伯特．貝什米特？」
　　「嗯，對啊，我就是，怎了？」他的名字真的很奇怪嗎？而且為什麼還要特強調他的全名？
　　「原來就是你！傳說中的學生會長！」
　　此話一出，整間辦公室頓時熱鬧。

　　「難怪我覺得會長哥哥的名字好像在哪聽過，就是我叔叔常跟我聊的那個人嘛！」
　　「我也是！我姊姊也有跟我提過！」
　　「你也是嘛？我聽我堂姊說過學生會成員會有扮裝傳統就是從傳說中的學生會長那屆開始的耶！」
　　「聽說那時候會長強制每個人都穿女僕裝耶！不管男女都是！敢反抗的會更慘！」
　　「我舅舅就是反抗更慘的那個，我有看過照片，超級好笑的！哈哈！」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聽的基爾伯特都面紅耳赤。　　
　　……原來，他變成傳說了嗎？而且，竟然還變成傳統了？
　　突地，基爾有股不好的預感。
　　……該不會，剛剛在吵的就是……
　　
　　「……哥哥。」聽著那幾乎是從齒縫併出的字句，基爾覺得四周氣溫陡然驟降好幾度。
　　「啊哈哈，阿西，我好像沒跟你說過，我以前是這裡的學生會長……」然後仗恃著是會長的身份做了這樣那樣的創舉。
　　他小心翼翼看向路德，果不其然，弟弟臉色恐怖到他想他連著幾天都會做惡夢的程度。　　
　　
　　啊啊，這次叛逆期會多久呢。

竺蓁

35眼鏡

　　把放在書包裡的眼鏡盒拿出來掀開蓋子，將墨紫紅鏡架的眼鏡戴上，盯著鏡子裡的面容，一時恍惚以為是他人。
　　升上國中二年級之後，學校健康檢查發現他近視加深，於是便發了要他去矯正眼睛的通知單。
　　配合矯正視力，前幾天哥哥帶他去熟識的眼鏡行那裡配了副眼鏡，今天下午回來前收到眼鏡行的短訊說是眼鏡已好，有空過去拿，於是他下課後便過去那裡把眼鏡帶回來。
　　「威斯特，你回來了啊？」聲音伴隨步履而至，沒有敲門詢問基爾特就開了門進入，正好瞧見路德將眼鏡戴上情景，他開心地端著點心走去桌旁放下。

　　「新眼鏡如何？」哥哥伸手過來揉亂他的背頭，下意識地蹙眉拍掉哥哥的手心，把滑落在鼻樑的鏡框推回去。
　　「哥哥，請你不要這樣。」他都不小了還老是愛朝他伸手摸來摸去糟了他梳好的頭髮，哥哥的心性簡直跟個孩子沒兩樣……算了，他咕噥，反正等下也是要洗澡，頭髮亂了也沒什麼問題就是。
　　「欸，生氣囉？」基爾伯特摸著自己被拍紅的手背，不以為忤地笑說「新眼鏡真漂亮，你選的顏色還不賴喔。」頓了頓「看起來真像個成熟的大人。」
　　「我覺得若跟哥哥比的話，每個人都會是成熟的大人。」
　　「……」
　　……果真長大了，學會反唇相譏了啊。基爾有點扼腕，以前那個可愛的像天使的弟弟到底去哪了啊，那個只要他說鬼故事嚇唬就會抖到不敢獨自睡覺，非要跟他擠一塊的純真弟弟消失哪去了啊，現在只要他一生氣就會用言語攻擊他要處呢……但也挺有趣。
　　「好了，哥哥，我要寫回家作業，你先下去吧。」說罷便往書包裡拿出筆記、數學卷、語文卷、鉛筆盒攤在桌面上，拉開椅子坐下同時把檯燈點亮。
　　望著路德的舉止，啊啊，沒生氣了啊，基爾意會地微微笑。
　　「晚餐做好之後，我再叫你下來吃吧。」
　　「知道。」背對著他，路德拿起筆開始寫起作業來。
　　「對了，我等下要出門加班，半夜才會回來，你記得把家裏鎖好再就寢，不然小偷來偷我們家就慘了。」
　　
　　聽到哥哥關上門，腳步聲漸漸遠去，路德回過頭，看著緊閉的房門，眼神黯淡數秒，旋即他推推鏡架，將視線回到作業上。

*

　　拿開眼鏡，路德維希揉揉這幾天因籌備校內活動而熬夜造成疲累地眼睛，然後緩緩地吸了幾口氣。
　　休息差不多後他繼續翻閱下一份文件，準備戴上眼鏡時，眼神沉默落在鏡架上，因為使用多年的緣故，原本飽實的色澤早磨損地看不清原來顏色。
　　應該是注意到了，前幾天哥哥在早飯時曾經提議去換付新眼鏡。
　　『我聽朋友說，最近出了許多新款式，要不要換看看？況且你的度數又加深了不是嘛，一併解決正好。』
　　『……沒關係，我換鏡片還是能用。』
　　『唔，好吧。』
　　回憶起這件事，他輕撫著斑駁的鏡架。

　　國中那時候他一見這副眼鏡的用色，不知怎地就想起兄長的臉，美麗而吸引人目光的赤眸，滲透在白髮裡微微地紫。
　　潛移默化地，雖然那時候並不懂，但有這眼鏡在身邊就像兄長在身旁一樣地讓他安心。
　　而今，他明白了，那是種怎樣的情感。

　　「路德！我進來囉！」
　　「哥哥你還沒睡？明天早上不是有工作嗎？」
　　路德詫異望著端著澆上巧克力鬆餅及紅茶的基爾，他疑惑地道。
　　「臨時取消了」基爾笑嘻嘻地把點心擺到路德放滿文件地桌上「剛剛老闆打電話來說他老朋友發了紅色炸彈，他得去幫忙，所以延期，週休再補進度。」
　　「我想你應該累了吧，所以就做了鬆餅要給你吃。」
　　「……謝謝。」
　　「快吃吧，我想你文件還沒看完？」
　　「嗯。」
　　「我那時候也是每天熬夜，媽媽都會幫我做點心呢。」
　　凝視著兄長懷念的神情，路德眼神不禁暗下。
　　由於雙親在他還能記憶前就已過世，對於父母的點滴他幾乎是沒有的。
　　「啊，別露出那種表情。」兄長笑著把他髮弄亂，也許是想透過惹怒他分散他的注意力吧。
　　這些年下來，他終於明瞭兄長有些看似沒意義的行為裡常是別有深意。
　　「對了，你的那副眼鏡真的不換嗎？」盯著路德拿在手裡的眼鏡，基爾老調重彈。
　　「嗯，反正又不是真壞了。」
　　「可惜，我那朋友說可以成本價賣給我們。」
　　「沒關係，留著之後用。」
　　「說得也是，之後再坳他免費贈送好了……對了」基爾目光一亮「這顏色褪了我才發現，還真像我眼睛顏色耶，你說對吧。」
　　
　　聽著兄長這番話，路德下意識地摸著顏色脫落的鏡架，臉不禁熱起來。

竺蓁

5貼額

　　腦筋迷迷糊糊。
　　清晨地空氣格外寒冷，但是他不感熱，只感渾身發燙，熱汗不斷地沁泌出額，四肢百骸都酸疼地令他難以舒服。
　　艱難地翻了身，躺平瞪著灰白灰白的天花板，家裏哪裡都安靜，除了他急促的呼吸以外。
　　他真不喜歡感冒。
　　只能躺在家裏休息，而且，哥哥也不在。
　　陪伴他的，唯有寂寞。

*

　　讀國小時曾經有一次在學校打掃時，被一群玩鬧的學生不小心推倒跌入魚池，全身溼透，雖然馬上處理，但當時正值秋冬交接，隔天早上起床便開始微微鼻音、喉嚨沙啞的徵狀，不湊巧的是那幾天兄長須到另一處工作，每天很晚才抵達家門，隔天再很早出門，他也就沒說上這件事情——實際上他也不以為嚴重到哪。
　　結果隔天感冒就嚴重發燒起來。
　　兄長接到學校通知時立即就趕到學校來，那時他正在保健室躺著休息，昏昏欲睡之刻，只見床廉被人大力拉開，兄長面容捱近他，一臉氣急敗壞地讓他印象十分清晰。
　　記憶中，兄長多半是笑鬧的表情，他幾乎可以是沒見過兄長生氣的模樣。
　　『你這孩子……到底在堅持什麼啊……！』
　　堅持什麼……？燒的頭腦發脹地讓他光是思考就頗為吃力。
　　『既然發生這種事情不是該跟我說嗎？搞成這樣是想讓我傷心嗎？』忍住快要爆發的怒吼，基爾皺眉，滿是沈痛地表情扭曲。
　　注視那樣表情，路德有些慌。
　　他……沒有這樣想過，他只是、只是……
　　
　　旋即，他眼前一黑。

　　再醒來，已在熟悉的房間內。
　　睇了睇天色，漆黑無光。

　　……晚上……？
　　揣想時，房門被打開，兄長拿著一杯熱飲走了進來。
　　見他轉醒，大約是心中石頭放下，緊繃地臉上出現柔緩地神情。

　　基爾先把那飲品擱在桌几，接著扶他起來靠著床頭。
　　「你醒來了啊，威斯特」兄長喚著他的暱稱，口氣像哄著小小孩似的「先把這杯麥片粥喝了吧，你現在喉嚨痛不大能吞嚥東西不是嗎？」他拿起杯子放在他嘴附近，讓他慢慢地就口飲入。
　　滿意地見他將所有的熱飲喝光，基爾將空了的杯子又擱回床几上，接著他一手貼著他的額頭另一手則摸著自己額頭，測測看是否他們有溫差。
　　「……好像還在燒呢。」基爾遺憾地喃道。
　　「…我…沒…問題的……」
　　「哪裡沒問題？」基爾一臉正色「你都發燒到39度了你到底知不知道嚴重性啊？」斥責意語氣隱含著兄長一貫的擔憂，他明白，那種擔憂只有他才會使兄長產生「就在你昏睡期間，家庭醫生來看過你了，等下你就吃點藥吧，他說這一波的流行性感冒很嚴重，得小心些。」
　　這麼說來，似乎有在學校聽見老師們宣傳這次的流行性感冒已經奪走好幾個孩子的性命。
　　「……下次不管你發生什麼事情，記得」基爾眼神認真地望住他「一定要跟我說，好嗎？」他雙手緊握住他小手，彷彿祈禱\姿勢一般「我一定都會在你身邊的，明白嗎？」
　　「……嗯。」

　　那時也不曉得是不是真想讓他相信，直到他病癒之前，兄長確實一直陪在他身邊。

*

　　時間回到現在。

　　「路德，我進來囉。」
　　聞見熟悉不已的嗓音，路德意識清明不少。　
　　哥哥在家？為甚麼？今天開始不是有進度要趕？哥哥的上司怎麼可能批准他休假？
　　問題一下湧出，路德想自己又要發燒了吧……
　　「你醒來了啊」基爾見他醒來的模樣笑瞇了眼「醒了剛好，吃點餐點吧，我剛剛學做而成的粥喔，聽說東方那邊如果家有人感冒都會加點蔥熬粥，你要不試試看？」
　　「……哥哥。」
　　「嗯？」
　　「你不是說這幾天有進度要趕？怎麼你會在家裏？
　　「你在想這啊？別擔心，我有跟上司說因為你的狀況不樂觀，所以這幾天我會請補休，上司也批准了。所以，路德你不用操心啦。」

　　將分成小碗地粥遞到路德面前，基爾笑咪咪的。
　　「先別說那些，你吃點吧。」望著路德遲遲沒有動作，基爾又道「還是要哥哥我餵你吃？」
　　路德睨一眼自己兄長，伸手去捧碗，拿起湯匙一口一口呼嚕吃完。
　　被弟弟眼神凶的有些莫名，基爾伯特不曉得自己方才又失言什麼惹到他，還是就像人家常說，生病的人情緒總陰晴不定。
　　肯定是這樣。

　　等路德吃完，基爾便收拾好打算等會下樓放去。

　　「啊，對了」狀似想起什麼「該量下你的體溫囉。」
　　「嗯，也是。」
　　以為兄長會用耳溫槍的路德一時沒注意到兄長越來越靠近身影。
　　等注意到也為時已晚。

　　基爾伯特彎低身子，將自己的額央貼上路德的額央測量。
　　「好像有點退了……」察覺有異，基爾不大能明瞭地問著垂下頭不看他的人「唔，路德你的臉怎麼突然像蘋果似的？紅通通地，難不成又發燒了嗎？」
　　
　　……
　　垂首，路德握緊自己掌心，好不容易降低的溫度這瞬間全聚集在臉上，熱的他暈眩。

竺蓁

03早晨

　　……依稀做了什麼夢。
　　基爾伯特緩緩掀開眼簾，初冬清晨沉冷，稀稀落落地飛雪在窗外舞落。
　　天色未曦，昏昏暗暗地讓他摸索了陣才看清到這房裡的擺設不似自己臥房，高矮櫃子上放著幾只他買來的絨布娃娃，機器人，等比例倣真縮小的飛機模型。
　　正疑惑，懷裡不舒服的嚶嚀聲傳來，他尋聲低頭探看，見到的是小自己十幾歲的弟弟緊閉雙眼，渾身仍微微發熱。
　　對了，他想起來了。

　　昨夜弟弟忽然發起燒，他原本在床沿不斷擦拭頻頻冒汗的額，後來弟弟整個燒昏頭地直抓著他臂膀不放，嘴裡喃喃地不要他消失不要他消失。不論他嚴詞厲色，委婉勸說，弟弟仍往他胳膊悶著緊緊攀住，不肯鬆手。
　　原本是想撥開他牢抓的手，不知為何，弟弟的勁道卻極大，讓他試了數回還是無法脫身，結果他也只好一同躺到弟弟的床上，並為了安撫情緒混亂地弟弟，他回抱住他而眠。

　　他凝視著雖然表情仍是一臉痛苦的扭曲，可仍然熟睡著的弟弟，不禁苦笑。
　　他哪會不見呢。小孩子就喜歡胡亂想……　　
　　驀然他思起某種可能性，很快的他又甩頭。
　　不可能記得了吧……當時他那麼小……怎麼會……記得呢……
　　他暗笑自己多慮了，那時路德才幾歲，哪會有什麼記憶啊。
　　想太多了的真是。
　　
　　也許是睡著了的緣故，弟弟的手沒再緊抓他。
　　基爾伯特毫不費力地抽身而起，怕驚擾弟弟睡眠，他輕手輕腳在房間裡走踏，離開前想起弟弟流汗過多或許會冷，他打開房裡的暖氣，將房門緩緩掩上，不帶一絲聲響。
　　他繞回自己房間，看了眼桌上時鐘的刻度。
　　才不過六點。
　　基爾伯特凝視著自己床舖數秒，摸摸頭，唇角浮現出無奈但是寵溺地笑容來。
　　他背過身將門帶上。

　　略為沖澡過，基爾伯特把這幾日壓著沒洗的衣物全數丟入洗衣機，倒好洗衣精，蓋上洗衣蓋，在電子螢幕上設定好步驟，並確認一遍起動開關，纔走入廚房忙去。
　　他拎起隨意放置在椅背上的圍裙，先裝了水壺煮水，接著打開冰箱搜尋有什麼食材可用。
　　路德夜裡才又發燒……也許沒什麼胃口……可不能太油膩啊……
　　他目光落在前幾天才從鄰居那裡收到的雞肉及胡蘿蔔上。

　　進入路德房間時，迎面就是一陣暖。
　　唔、有些悶。
　　雙手提著擺有盛著雞湯的砂鍋與湯碗湯匙的托盤，基爾不禁感言。
　　將手中的東西放在桌上，基爾回身將暖氣溫度調低些，太悶也不怎好，會不好呼吸的，他扯著圍脖的高領，吁口氣。
　　拉開椅子，他雙手交疊地注視在眠被裡的弟弟，眼瞼緊闔，呼吸起伏，一切跡象顯示還在熟睡中。

　　落雪無聲，靜靜地飄盪。
　　看不清的影子掩映在室內，一時竟有些朦朧。

　　他發覺耳中的世界非常安靜。
　　基爾伸手探了探弟弟額央的溫度，略高，但不如昨夜那樣令他心驚。
　　……他一度以為，連弟弟都要離他而去了。
　　就像接獲父母噩耗那時一樣，昨夜夜裡看顧著路德時，見著路德發燒難受，他背脊突然不斷發冷，有一種被丟入深不見底的冰水中，到處都見不到光芒，黑冷無比。
　　如果……如果……他冷汗無比，卻無法制止自己無止盡的揣想。
　　
　　驀然一道低吟喚回他神志。
　　「嗯……」
　　他驚醒似的往床褥一瞥，果然是弟弟醒來了的嗓音。
　　「早安，威斯特。」他輕喚他的小名，引來路德目光落在他方。
　　掀開蓋子將湯品舀出，基爾捧著裝滿雞湯的碗，拿起湯匙放入碗中，接著往他看去。
　　「你剛醒來可能沒什麼胃口」他頓了頓「不過我之前看新聞上有播報，研究顯示多喝雞湯有助於感冒康復，所以你喝幾口好嗎？」
　　弟弟眼神迷離地看著他，基爾想，也許是發燒緣故吧，他仍一副虛弱的模樣。
　　然後遲鈍了很久，路德乖順靠近他拿著的碗邊，見弟弟有意願進食，基爾微笑地一口一口餵著弟弟雞湯，凝視弟弟順從地將湯全數喝下，他目光一時恍惚。

　　昨夜弟弟嘴裡呢喃著不要他消失，當時他不以為意，他身強體壯，怎麼可能說消失就消失，還笑忖弟弟果真是孩子總愛胡想。

　　然而，真正害怕對方消失的人究竟是誰？

竺蓁

42.圍巾


　　天氣變換的讓人措手不及。
　　基爾伯特搓了搓雙臂，目視著天邊暴雨嘩啦地落在視野所及的任何一處景緻，空氣裡溼氣濃重，加上入冬的氣溫驟降，導致即使他穿著外套仍然不禁打骨子顫冷。
　　幸好後來多穿是對的，他回頭看了一眼室內沒料氣候訪如翻書一樣轉變迅速還穿著短褲短袖的同事冷的牙齒打顫地抱臂，到處詢問有無外套可以借穿，忍俊不住地偷笑。

　　上一週從禮拜三開始就下著間歇性大雨，天氣預報還有還有寒流來襲，更添增入冬以來的寒意，不過昨天倒是整日大好晴天，他入夢前還想著或許週一天氣也會一樣好，不過今天晨起天色依舊昏茫如夜，待在房裡還覺些微冷，他思索了陣後才決定套上長袖保暖高領，再將星期六拿去洗的絨毛外套穿上。
　　
　　一起和弟弟出門時見到還有些扼腕似乎不該穿這麼多，悶熱的氣溫壓在地面，使人有些發昏，而他抬頭往天邊睇去，穹空雖有雲堆疊，但拉起晨間序幕的陽光在雲絮那端鮮艷地綴上，襯著藍底的空色耀目，讓他見著心裡歡喜拿起具有相機功能的手機拍下好幾張。
　　將弟弟送到學校門口，接著往公司走去時，他發現天空另一邊整片陰暗的雲蓋過三分之二的地方，見狀他內心直暗叫不妙，他今天可沒帶雨具啊。
　　果然七點半剛過去，雨就逐漸一滴兩滴的落在地面，未久即猛烈下起大雨，雨勢之大，讓眼前所見所望的景色都蒙上一片白茫，憑空騰起雲霧似的。

　　由於天雨無法到外頭，今天他整日在辦公室處理行政事務，也順帶將之前累積的一些報表處理完成，就快年底了，今年度各種報告結算幾乎都要出爐，所以從上週開始他有陸續帶一些工作回家去整理，不然肯定會趕不上月底的截止日期。
　　長時間盯著電腦螢幕的關係，他眼睛有些發痠，他扭一扭僵硬的肩膀，做了伸展姿勢，覺得真有些冷，想喝點什麼暖暖手腳。
　　他拉開抽屜拿出一包奶茶撕開包裝，把茶包放入桌上的馬克杯裡，起身往辦公室角落的飲水機而去。
　　解除熱水鎖定，他壓下熱水開關，等水至八分滿又壓了次使熱水停止出水。
　　他端著冒著白霧的杯子回到自己的座位，把杯子放在電腦螢幕右前方，還有些燙的緣故，基爾想，等會再喝吧，免得因急飲又灼傷喉嚨。
　　把鍵盤移到自己面前，基爾點開新的文件，十指喀搭喀搭俐落地打起字來。

　　早上就在撰寫工作報告中度過。
　　
　　中午雨勢仍不見緩和，向不出去的同事借了把傘，基爾帶著足夠的零錢到外面餐廳用餐。
　　平常他總會自己帶便當，不過有時他也會如今日這樣外食。
　　下雨的關係吧，平常天氣好時出來街道總有絡繹不絕的人群來來去去，今日反常的只有奚落的幾個打著傘、穿著雨衣的人沿著櫥窗慢行。
　　餐廳離公司不遠，腳步不必特別急，因此他也沿著展示最新流行服裝的櫥窗踱步前往，一路他瀏覽著窗內的各種禦寒的外套、秋冬新裝、保暖套件，一邊想著就快要月初領薪水了，到時要替弟弟添上幾件秋冬衣物才行。
　　忽然他目光落在以今年秋冬流行色系織成的麻花圍巾上，腦裡跳入幼年弟弟稚嫩童音，暖綿綿地讓他聽了內心就只有暖意。

　　『哥哥，我給你做圍巾。』
　　幼年的弟弟小小手臂朝坐在沙發歇息的他背部環住他脖子兩側，天真地說。
　　當時天氣才入冬，氣溫驟降，但嚴格而言並不特別寒冷，自然也不到要用圍巾保暖的地步，但當時弟弟這樣無邪的舉動直逗的他不斷咯咯笑著，最後還起身回抱起弟弟幼小身軀，疼愛地碰碰他軟軟臉頰。
　　
　　「……圍巾是嗎……」思即此，基爾不覺露出相當溫柔的神色，突然又像想到什麼好主意，他露出像得到糖吃的愉悅表情。

*

　　到下午，雨勢仍不見緩，本想搭同事便車回去，只是一想到那快要完成的報告，他又留下來稍微加班趕工完成。好不容易將報告完成列印出來放在上司的桌上，天色早深，從辦公室的窗戶往外眺去，路燈下，夜雨細微。
　　忙亂中他竟忘記打電話給自己弟弟說自己因留下來加班會晚回去，所以他存好檔關機同時立即把東西胡亂地塞入工作用的大提包，並迅速鎖好窗戶，拿起包包反鎖好門口，就連奔帶跑的往一樓衝。
　　不知道路德有沒有到家了……怎麼會忙到忘記打他呢……
　　他腳步極快，晃眼即抵達一樓大廳，卻意外地在大樓門口那見到弟弟等待的模樣，手上還拿著兩把傘。
　　「咦？路德你怎麼會來我公司？」基爾沒想過會在公司門口見到弟弟的身影，語氣相當詫異。
　　「……我今明兩天期中考，學校考完就提早放學了。哥哥你昨天不是把你自己的折疊傘不是壞了嗎？你今天出門也沒帶雨具，我見雨勢不小，就先返家放好東西拿傘過來等你了。」語畢，將傘遞到兄長的面前，基爾伸手接過。
　　「原來如此，謝謝你囉。」他一把撐開傘面，向警衛室值班人員點頭招呼過，他回身對路德笑道「讓你久等了，我們回家吧。」
　　「嗯。」路德隨即也打開自己手裡的雨傘，和兄長一同步入溼冷雨裡。

*

　　把從超市買來的熟食用微波爐加熱，擺盤好，正巧路德也洗好澡出來。
　　「路德，你先吃吧，我去洗個澡。」
　　「嗯。」
　　注視著弟弟短髮還滴水，基爾忍不住補充一句。
　　「你記得吹乾頭髮喔，畢竟這種天氣不留神的話，很容易得感冒的。」
　　「嗯。」
　　
　　到底有沒有聽進去啊……
　　基爾進入自己房間拿換洗衣物時不禁疑惑，弟弟這麼惜字如金，有時還真讓他摸不透到底是真知道是假知道。
　　明明以前個性那麼可愛的說要給我做圍巾呢。
　　基爾想起那冬日回憶，臉上又浮起一陣笑意。

　　洗過澡，身體果然暖上許多。
　　基爾擦試著自己的滿頭濕髮，直往客廳走去，準備拿起放在電視機旁櫃子的吹風機吹乾，他眼光正好落在已經吃完晚餐，坐在沙發上，並在客廳桌子攤開各式參考書戴著眼鏡複習明天考科的弟弟。
　　盯著一臉專注神情的側臉，腦裡掠過什麼，基爾掩嘴笑開。

　　他雙臂悄然環住路德脖子兩側。
　　「天氣好冷，我的兩臂給你作圍巾吧」就像從前路德那樣的舉止，他也試著仿了一次。
　　被他驀然環住，但聞路德倒吸幾口氣，而後全身紅通通。
　　「……哥哥，你做什麼啊！」路德回頭大吼，嚇得基爾連忙放手。
　　「唔、作圍巾啊。」怪了，怎麼跟他預想差之千里？基爾不解地看著弟弟惱怒神色。
　　「什麼圍巾？」路德皺眉，似乎聽不懂他所說的話。
　　「你小時候不是有這樣做過嗎？」基爾又再次環住路德「像這樣啊，說要給我作圍巾不是嗎？」他還以為他這樣做他會開心呢，結果竟然是生氣？
　　「……總之，我現在要讀書，麻煩哥哥你不要來煩我好嘛？」路德聽了，閉了閉眼，須臾才壓抑著什麼情緒，清楚底從齒縫併出一字一句。

　　糟糕。惹怒了。
　　基爾連忙陪笑。
　　「路德，你別生氣嘛，不好意思啦，我去吹頭髮，不吵你了。」
　　說罷，基爾乖乖地繞到電視機旁拿出吹風機，插好電便轟轟地將頭髮吹乾。

　　滿屋子都是吹風機的轟音，很吵。
　　然而路德聽而未聞地恢復稍早的讀書姿勢，推了推滑落的鏡架，他眼神繼續專注於書本上的文字，只是他偶爾會頓下思緒，默默地撫上頸邊兩側，幾不可聞地輕輕嘆息。

竺蓁

20食

　　基爾伯特拎著一把孩童用的傘具，心情愉悅地哼曲前往三條街外的學校。
　　今天休假，早上送弟弟到校門口的時候有叮囑他放課後別亂跑，他會過來接他回家，然後他們再一起去外面餐廳吃個飯，或許飯後也可以去逛逛買點新的衣服或文具……反正，是他剛發薪水的前幾日，錢包還飽實著呢。
　　提早出發的關係，撐傘經過學校圍牆外面，剛好見到弟弟正奮力地扛著垃圾桶回教室的模樣，還挺新鮮的。
　　唔，看來路德沒分心呢，一點也沒注意到圍牆外面正有人看著他的舉止。基爾目光一路追著弟弟小小身影消失在走廊盡頭為止。
　　到校門口仍見到不少高年級的學生還在打掃，沒幾分過後，預備鈴聲響起，提醒學生們再過五分鐘就要集合放學了。

　　由於天雨，許多家長都聚集在校門邊張望，期望讓自己孩子注意到他們身影，而他當然也佇列其中。
　　導護老師宣佈完注意事項以後，擔任司儀的高年級學生喊著敬禮口號，就見著高低胖瘦不一的孩子們相互敬禮後解散，大批人群便往門口這湧來。
　　他神情自若地穿梭在人群中，向乖乖地待在中廊等他來接的孩子走過去。
　　「路德，我來接你囉！」
　　「哥哥。」弟弟循聲望見他之後，慢悠悠抬頭睇視他答道。
　　「天氣下雨了呢，來」把雨傘遞了過去「我們撐傘回家吧。」
　　「嗯。」

　　「今天上課怎樣？」在等著紅綠燈時，他隨意問著左手牽住的弟弟。
　　小小雨傘晃了晃。
　　「……圖畫書很好看。」
　　綠燈亮了，他配合弟弟的步伐慢慢的走在斑馬線上。
　　以為弟弟會說些美術課相關、舞蹈課或音樂課相關的話題，結果竟是書？低年級能看什麼書？不過都是看些圖畫趣味性較強的書，這話看來今天應該是有閱讀課了吧。
　　說起來，他家的弟弟性子和他簡直相反，小時候他可是附近小霸王呢，好動活潑又常惹禍地每每讓父母頭鬧疼。但自從弟弟出生就可以明顯感受到，這個孩子性子相當靜僻。但很喜歡黏他的性子又讓他時常忍不住激動，內心直吶喊怎麼會有這麼可愛的生物呢。
　　和上司談起家裏的弟弟時他總是這樣註解，而家裏有好幾個嗷嗷待哺地孩子的上司也頗能認同地點頭附和。

　　「路德晚上想吃什麼？今天我們出去吃喔。」彎過第三個街口，住家在不遠處已嶄露「麥當勞？披薩？義大利麵？火鍋？家庭餐廳？」雖然是問著，但弟弟可能沒法決定，所以他也只是隨意問著，倒不是真要弟弟決定「我們去吃壽司怎樣？最近開了間迴轉壽司店喔，裡面肯定有你喜歡的菜色的。」基爾笑咪咪地等著弟弟回應。
　　「……好。」
　　他們抵達家門口。

　　讓路德把東西放回房間，基爾估算可能的花費帶上幾張面額較大的紙鈔，拿著鑰匙在玄關等著弟弟下樓一同出發。
　　不知道為甚麼，路德有些慢才下樓，而且手裡還揣某種東西地往他急步靠近。
　　「路德，你別跑著走，會跌倒的。」基爾擔心地道，深怕一個不小心弟弟會在光滑的地板踉蹌。
　　
　　「哥哥，這個給你。」整張臉因為剛剛走的急而紅噗噗，路德仰首舉起自己的臂膀，攤開手心裡的東西。
　　是顆糖果。
　　「我今天念圖畫書，老師稱讚我很棒，所以給我兩顆糖果吃。」他頓了頓「這顆給哥哥你吃。」說完，臉上罕見地浮現微微酒窩。

　　見著弟弟高舉著今日從老師那裡分得的糖果要給他吃的模樣，他才理解原來那句話是在說這啊……他眼神不覺一柔，彎下身，靠近弟弟拿著糖果的手邊，張嘴讓弟弟餵食。
　　這櫻桃口味的糖果並不甜，然而當他含入口時，甜味霎時擴散，頓然使他產生一種錯覺，彷彿從來沒吃過這麼甜這麼好吃的讓他頻頻傻笑的糖果。

　　「哥哥，這糖果好吃嘛？」
　　弟弟一臉天真無邪地注視著他，他摸摸他頭。
　　「嗯，這糖果很好吃喔，謝謝你。」
　　意外受到兄長的讚賞，幼小的孩子張著眼，而後有些靦腆害羞地抱住兄長。

　　低頭凝視弟弟這樣顯示親密的動作，基爾伯特感覺口裡的糖又更甜了幾分。

竺蓁

04耳語

　　這天基爾伯特早上醒來首先做的就是把家裏簡單掃過拖過一遍。

　　父母逝世後，由於忙於工作沒那麼多的時間打掃，養成他運\用有限時間進行簡易日常掃除。
　　結束之後，他會回到自己房間盥洗、換好裝束，離開臥室前再次檢查自己的工作包內容有沒有遺漏，接著他會轉步進入書房隔壁的房間，把弟弟喚醒，直到看著弟弟一臉迷濛地似醒未醒地慢騰騰下了床，他才下樓去廚房料理早飯。
　　等他將早飯端上餐桌，這時路德也已經就定在桌邊候著。
　　通常他們例行晨間禱\告後才進食，開始上小學讀書幾個月的路德話少，讓他很難從他嘴裡探聽他在學校生活的狀況，導致他固定一段時日會致電去打擾他的導師詢問，得到的答覆多半是沒什麼問題，就是不太愛說話了點。

　　『倒是和以前的你截然相反哪，帶起來不費力。』聊完關於路德的大小事況，導師有時會玩笑口吻的打趣他。
　　說來也巧，路德的導師正是以前帶過他兩年的老師，所以第一次通電話時聽到對方聲音兩方都相當驚奇，並聊了許多從前的話題。
　　之後和她通電話時，導師總會冒上這麼一句，他聽了總是一笑置之，也沒說些什麼，確實弟弟的性格就是如此，甚至不怎容易和人親近，但就讓他很想疼愛。
　　『看來，你很喜歡這個弟弟呢。』某次導師聽他這麼講，輕聲笑道。
　　不可諱言，他確實非常喜愛這個手足。

　　儘管當初他始料未及自己竟會如此。

　　用過餐點，洗好用過的餐具，背起自己的袋子，把昨晚睡前洗過收好的餐盒放入專用的袋內，讓弟弟提著，注視個頭比他還小上半截不止的路德拿著提袋背著書包往玄關走去空隆空隆地響，基爾不禁莞爾一笑。
　　將大門落鎖反手關緊，他牽著路德小手，往學校路途走去。
　　秋風刮來微冷，基爾面部一顫，想起早上聽電視新聞天氣預報下午有大雨機率，他瞄一眼天邊聚攏的灰雲，暗暗想著如果真下雨了，下午就請假過來接路德吧，反正公司離校不遠，他的休假也多到消耗不完。
　　目送路德小小身影在中廊轉彎，他和今日站導護的老師點過頭，便越過紅綠燈往左走去公司。

*
　　下午果然暴雨猛烈。
　　向上司請了兩個小時的假，差不多快到學校放學時，他便迅速收拾好東西，拿起一直放在抽屜裡以備不時之需的孩童型輕便雨衣，朝辦公室內工作到段落正休息吃著午茶的同事們揮手別過，他便走下樓離開公司。

　　快走近校門遠遠就瞧見導護老師在交代什麼，但雨聲淅瀝致使他聽不清。
　　跨進門口同時正好解散，他直直往待在走廊的路德走近。
　　他蹲低把雨衣套在弟弟身上，穿好之後，他拉起他手臂和他的導師揮手說再見，而導師亦微笑揮手與他們道別。

　　歸途一路雨聲，滲著冷意，穿著短袖的基爾不覺地摸了摸沾雨的臂膀。

　　沐浴過後，他在客廳讀著職務檢定考需要的書籍，弟弟乖順地坐在他身側打開從學校班級圖書角借閱回來的立體書。
　　只有他們兩人的家中安安靜靜，沒有任何雜音，唯有雨聲在窗外躡足而過。

　　秋雨寒冷，翻看書籍途中，他不自覺地搓了搓手臂裸露之處，在身旁乖乖看書的弟弟不知為何把書攤在電視機前面的桌上，接著就消失蹤影。
　　上廁所嘛？留意到弟弟舉動，基爾沒怎多想，繼續把心神放回面前的原文書籍，一頁頁讀著。
　　忽然從背後被人披上薄毯，基爾驚異地回首，眼底望見弟弟小臉紅噗噗模樣。
　　「怎了？」這怎麼回事？路德怎麼會莫名其妙就把薄毯蓋在他身上？不過，他確實感覺有些冷正想拿件什麼來沒錯……
　　沒等到回應，只見弟弟傾身兩手在他耳邊附語。
　　「我們老師說，這幾天天氣下雨冷了，晚上要注意保暖。」他停了停，又道「哥哥不是很冷？我想去拿我的毯子給哥哥蓋，這樣就可以暖暖了。」說完，臉上浮現淺\淺\的滿意笑容。

　　望著一身薄毯，以及弟弟用手蓋住他耳朵細語，基爾先是愣住，而後情緒高漲地讓他樂不可支地笑了起來。

　　要他明講，他家弟弟絕對是不討喜的孩子。
　　不僅整天一臉悶，又靜僻地不喜語言，和他說上十來句才會回個一兩句，少言到他都想是否需要哪天請假帶他去給認識的醫生仔細檢查看看。
　　原以為上了小學狀況會好轉，哪知他參加期中親師會時目睹弟弟和同班同學相處的狀況，大群小孩子像群麻雀嘰\嘰\喳喳說學逗唱地表情豐富，就只有他家的弟弟木然地聽著他們聒噪，偶而才附和地應話，與在家時的態度如出一轍，根本沒變，也幸好班上的孩子們也不多怪，一樣開心的和他玩耍。
　　就因這樣不討喜的個性，偶爾做出的親密舉止每每就讓他內心感動不已。
　　
　　基爾伯特起身張臂抱住弟弟，蹭了蹭身子軟呼呼地路德，欣喜之情溢於言表。

竺蓁

13背

　　路德維希對兄長印象就是寬大又厚實的背，頂天立地似的，每每讓他仰首眺望便讓他感到安心。
　　只要有這人在，什麼風雨都有他擋。
　　小時候，他一直認為兄長就這樣的存在。

*

　　路德維希目不轉睛地望著兄長遠去的身影，直至道路對面盡頭，他才扭頭走上中廊樓梯，往二樓他的教室走進去。
　　「早安，路德！」比他還早到的幾位同班同學見到他進門開心的問候，接著又垂首做著他們自己的事情。
　　「……早安。」他慢騰騰才回應他們熱情的招呼，經過其中一位同學身邊，那位同學聽見他道早，微笑地向他點頭。
　　走向自己的桌椅，拉開椅子把書包掛在椅背，路德維希打開背包將昨天作業拿出來放到抽屜，接著又拿出一本昨天才從教室書角借閱的書，打算趁著早修時間把剩下部份讀完，昨晚他正讀到最刺激的部份，男主人被人誣賴對女性圖謀\不軌，而唯一在場證人就是主角這隻狗。

　　已經五年級了，他想，比起小時候不愛言語，現在狀況明顯改善。

　　說到底，以前他只喜歡和兄長說話，因為兄長只要他一個動作表情就可以明白他在想什麼，不需要說很多話去讓他瞭解。而且在上小學之前，他天天在家裏顧家，玩著一些不太刺激的玩具或畫著圖等著兄長歸來，實在沒有與其他人說話的必要。
　　上小學後，環境就不一樣，有很多很多跟他同年齡的孩子活潑又好話，每天他們總是有新的話題分享，就算自己不搭理，他們也會過來拉著他進入他們的圈子。
　　『路德，你跟你哥哥真的截然不同呢。』
　　他的老師是位年過五十的女士，即使霜鬢班白，喝令頑皮過頭的他們時依然聲如洪鐘，使人完全察覺不出已是這年紀。
　　令他大感意外的是，她曾是兄長的老師，所以經常見著他們課後舉動時微笑地對他說。
　　聽她道，他才知道兄長小時候原來頑皮過頭，惹出的事端常讓老師頭痛不已，不是跟隔壁班的小孩吵架，就是跟高年級的人搶操場玩，讓帶他的那幾年眼睛一張就在想今天到底又會發生什麼？明明該是不怎好的事情，但是老師談起的時候表情卻浮現安祥的笑容。
　　『只是……倒沒想到基爾會這麼疼愛你。』老師在某次忽然這麼若有所思地道。
　　老師的這句他不太懂，但見老師並沒想解釋的樣子，所以他什麼也沒問。
　　『說來路德很喜歡哥哥吧？瞧你聽我說你哥哥的事情總是一臉專注的樣子。』她揉揉他髮，笑問。
　　他點點頭。
　　『嗯，很喜歡。』
　　兄長在他心中非常非常重要，所以他很喜歡很喜歡。　　
　　『可是，就算如此』他的導師拍拍他肩膀，語重心長『路德你也要去試著喜歡別人才行，知道嗎？你不能一直這樣下去。』

　　不知為何，老師的這句話他始終記得清楚，直到後來讀了國中他才恍然大悟。

*
　　讀小學前一兩年，在學校附近公司上班的哥哥有時會請假過來接他回家，隨著年紀稍長，大約是覺得他不是孩子了，這種事情就不常有了。偶爾，兄長才會出現在校門口那端。

　　路德維希眼睛張大，今天兄長在校門口那裡笑吟吟地和他揮手，或許是久違的兄長來接他，他面部表情頓然有一絲柔緩。
　　「路德，那是你哥哥嗎？」排在後面的同學問，他沉默地點頭。
　　「好像很久沒見到他了耶。」在他前面同學語氣相當詫異。
　　由於一直是同班，他的同學們早就認識他哥哥。
　　「他工作一直都忙。」他簡短道。
　　「不過你很開心吧，瞧你笑的。」另外一個同學推推他，應是發現他臉上帶笑表情。
　　他正思索要怎麼回應這些一一拋諸於他的話時，正在交付注意事項的導護老師，疾言厲聲地朝他們罵了過去。
　　「五年級給我安靜！我在交待事情，你們在那邊聊什麼？等下你們最後離開！」
　　霎時耳邊一個個噤口，原本鬧哄哄地變成鴉雀無聲，路德不免有些慶幸，雖然被罰，但省了回應的麻煩，畢竟有些話他還真不知要怎麼說。

　　等全校散會學生都離開後，他才走到兄長那邊。
　　「剛剛你們班惹老師生氣了呢。」兄長笑說。
　　「嗯。」
　　「是在聊什麼？瞧你同學個個情緒高漲，感覺在說很不得了的事情。」
　　「……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只是久違地看到他來接他，他那群同學因此而話多。
　　「也是，你們都還是小孩子嘛，一點點事情都可以說的很盡興。」兄長理解地附和，接著拿走他提在手裡的餐袋「我們回家吧，等下和我一起去超市採購好嗎？」
　　「好。」
　　兄長聽見他的應答，沒說話，但是臉上漾開懷。
　　他們一同踏步走著時，路德想現在他的身高已比兄長肩膀高些了，記得小時還不過腰部高而已，兄長深怕他跟不上他腳步，常常牽住他小手。
　　但如今似乎很少這樣了。

　　「唔、今天要買的東西可多著……」兄長空隆空隆地搖晃餐袋，邊提議「買完我們去美食街吃飯怎樣？我聽說有新的餐廳今天開幕，前五百名消費的可以多拿個泥印盤子。」
　　「嗯。」
　　「路德還是和從前一樣話少呢。」兄長神情懷念什麼，然後他用空著的手握住他手「但你長大了，身高已經追上我肩膀了呢。」

　　路德往他一瞟。
　　忽地竟有種錯覺，他覺得身旁記憶中高大的人似乎縮水了，不，路德很快否認，兄長沒有變，是他的視線和以前不一樣了。
　　從前他矮小，只能仰望兄長身影，而今他身高抽長，觀望的角度不一樣，自然就覺得兄長不似記憶那樣寬大。
　　
　　察覺手心被握住，基爾停步疑惑朝他望去。
　　「怎了？」
　　「……沒。」路德自己也有點詫異，不明白自己為何突然握住兄長掌心。
　　「沒事就好，瞧，綠燈亮了，我們走過去吧。」

　　就在方才那一瞬間，他彷彿窺視到了什麼，但又很快遺忘在腦裡。
　　
　　等上了國中，他再次看著兄長依然寬厚的背時，他內心忽然有一股欲望升起，他才猛然憶起多年前那一瞥原來只是想著，他要如何保護這麼令他安心、總為他擋住一切風雨的人，就如同這人為他所作那樣。
　　他也想成為有副寬厚的背，為他遮風擋雨，讓他安心的人。

竺蓁

43.絆

　　基爾伯特喜歡靠在自己年幼弟弟的身旁，尤其冬日酷寒，小孩子特有的高熱體溫就像是攜帶型暖爐，無論走到哪都溫暖到哪，是故讓他冬天時候，每逢週末夜裡便常把他抱在懷裡，兩人一同蓋著厚毯，喝著熱可可，窩在客廳沙發看著電視播映的影集度過，而他時不時就會蹭著弟弟暖呼呼的身子偎暖自己冰冷四肢。
　　他曾想過其他家小孩說不定會覺得親人這麼親暱有些煩擾，至少上司有時感歎家裏小孩漸長，反而不喜歡他太過親暱的觸碰（稍微一碰到就會尖叫跑開，上司將他孩子厭惡的表情學了十足十，讓他見了只想發笑）。但他家弟弟只是乖順地讓他像抱只玩偶蹭蹭，卻沒表露過什麼不滿情緒。

　　『路德，你覺得哥哥我煩你嗎？』有次暴風雪極大，早上就發佈停止上課的消息，他的公司也因這場暴雪停班，用過早飯，洗好碗快烘乾，晾好累積數日的衣物，基爾照例把路德抱在懷中在沙發上縮在一塊看著電視。
　　看著看著，他忽然就想起這事，於是隨意問著安靜的弟弟。
　　當時弟弟已經上小學兩年多，仍舊是一臉沉悶的不喜言語，或者說，對於不重要的人事物他不會主動開口去對話，後來基爾伯特才發現到的原因。
　　他弟弟小臉看著他，模樣狀似在認真思索他的問題，基爾伯特也不急著他答覆，眼神落在正在重播的希臘神話劇集，這版本選角及劇情都是一等一的好，所以就算早已看過無數次，在頻道上轉到時依舊使他目不轉睛。
　　『被哥哥抱住很暖。』想了許久，路德終於道『我覺得喜歡。』他又說了一句。
　　基爾伯特把眼神從電視畫面放回他臉上，弟弟面部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一如往常，冷冰冰的。
　　……明明樣子與平常無異。
　　基爾伯特不禁想，可弟弟剛剛那幾句話卻讓他內心無比震盪。
　　只不過是僅僅幾個字罷了，他忐忑不安的試探卻在那瞬間被安撫順平。
　　『是嗎……』基爾伯特無比愉悅地懷笑，弟弟的意思是他值得依靠吧，他當然是可以給他依靠的人啊，畢竟他可是兄長呢，本來就是理所當然。

　　因為自從那天起，他就不斷期許自己可以成為讓弟弟毫無任何猶豫只管依靠信賴的兄長。

*

　　乍聞父母車禍喪命的噩耗的時候，他正在學校處理運\動會的結算事宜，只聽見他誰急速地踩著高跟鞋往學生會辦公室由遠而近大聲而來，當時他還忖思是發生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怎麼這人踩的慌了？哪知一開門正是她級任導師，他沒來得及反應，她一把就抓住他手腕，也沒說上什麼直把他往外拉到教師辦公室將電話拿給他為止。
　　他才從電話那端的醫護人員聽到消息。
　　到底當時他怎麼應對？他腦子想起那段日子只有迷迷糊糊一片，每天一睜眼就是面對緊接而來的喪葬事宜，火化？墓地？形式？每天每天就像機器接到指令地開始運\作，連歇口氣的餘裕也沒有，等一切塵埃落定，他才從渾噩裡清醒。
　　他在人去樓空地家中著手把家具移位，殯葬業者想他還年輕，不懂風俗，便在離去前提醒他要把家裏的東西改變位置，以此使不讓死者留戀，徘徊在人間。
　　整理途中，突然一句話就蒙上他心緒。
　　那個孩子呢？小他十幾歲，父母老年得來的手足在哪？這想法瞬間使他渾身冰涼。是了，他的弟弟在哪裡？他多久沒見到他了？最後一次是在什麼時候？怎麼他一點印象都沒有？無論他怎麼拼命思索，他完全沒有印象在這幾天看過那孩子。
　　甚至，連與那孩子一起吃過飯的記憶都沒有。

　　簡直就是人間蒸發！
　　這想法才滑過，他就發瘋似的將家裏各處的房間來回打開探看，甚至拉開家裏地窖看是否誤入，然而卻哪都沒發現。
　　該不會他記憶錯亂，其實連那孩子也死了？腦裡不斷湧現既黑又濃稠的思緒。這是懲罰嘛？懲罰他對那孩子的有過的厭惡，所以就使他消失了？但是他從沒想過要這樣的啊……
　　
　　正當黑暗將吞沒他所有，門鈴聲響起。
　　他渾身一顫。

　　等了許久都沒應門，金屬碰撞聲隨著門被打開而此起彼落。
　　「我記得後事不都辦好了……怎麼沒人來應？」
　　來的是住在附近父母的友人，他記得前幾天她有空就會過來協助他料理後事。
　　基爾伯特眼神忽然定在某個地方。
　　
　　啊啊，他記起來了。
　　因為各種事情加在一起讓他煩躁，何況那時見他就厭煩，所以就委請她幫他照顧弟弟幾天，落個省心也好。
　　怎麼方才他竟慌得忘了？

　　「瞧，人不是在嘛。基爾伯特你在幹啥？怎麼都不來開門？」老婦人疑惑地看向他「你怎麼忘了要來接弟弟回家嘛？」她腳邊跟著一個小小身影，那小小身影搖搖晃晃，一點也不親近這人，倒是注視到他之後，就小步小步地往他靠近，最後緊緊攀住他的腳邊，沈默不語。
　　「哎呀，看來很喜歡哥哥呢。」眼見這場景，佈滿皺紋的老臉笑道「但是，哥哥可別這麼不可靠喔，之後會更辛苦的。」
　　老婦人是知道他心思嘛？這話聽的基爾伯特尷尬不已地直笑。
　　送走了老婦人，他低頭盯著腳邊的孩子。

　　這孩子，和他差了十幾歲。
　　是父母老年得來，他唯一的手足。
　　他曾經厭惡著他的出生，從沒正眼將他模樣記牢在腦中，總視若無睹地過著自己的日子。
　　而他唯一記得的只有父母替他取的名字。

　　「……路德，你喜歡……哥哥嘛？」
　　孩子沒有立即回應，他見狀想果然如此，父母建在時，他也沒怎和弟弟接觸多少。

　　然而，很久以後他才聽見孩子小小聲地道。
　　「嗯。」

　　未料竟是如此，基爾伯特聞言一怔，明明被他那樣對待了，為什麼還喜歡他？應該討厭他不是嘛？這不是人之常情嘛？怎麼還喜歡？喜歡這個可能想過離棄他的……哥哥？
　　感覺臉上有什麼縱橫流過，他手一抹，滿是淚水。
　　像是明白什麼，他蹲下身，緊緊抱住弟弟瘦小軀體。
　　……即使他是這樣不成熟，可幸好一切都還來得及補救……失去父母，沒有保護的他們，即使人生境遇如此，但至少他可以成為值得依靠的人，所以儘管依靠他吧……
　　他親愛的、唯一的，弟弟。

竺蓁

27子供

　　「這就是你常提起的弟弟嘛？幾歲了？長得還真可愛呢，讓叔叔摸摸你的頭好嗎？」爽朗的同事笑問，本想摸摸一直躲在基爾褲管旁孩子的頭，但僅僅稍微靠近幾分，小小身影就越隱入兄長的陰影中。
　　見狀，同事尷尬地摸摸後腦勺，不住乾笑。
　　「基爾，你弟弟好像不太喜歡我？」他長得應該不是壞人相才對吧？
　　「誰叫你長的虎背熊腰，看起來就像個壞人。」從他後頭傳來另一位女性同事的取笑「來，阿姨不像這個叔叔是壞人喔。」她同樣伸出善意的手，滿臉微笑。
　　然而，情況卻重演。
　　「……」她無言地盯著已經完全躲到基爾身後看不見身影的孩子，同時耳邊爆出一陣大笑。
　　「噗哈哈！妳也跟我一樣是壞人臉！」君子報仇三年不晚，剛才被她嘲弄的人毫不客氣地將她加諸於身上的全數還回去。
　　「你還敢說我！？」最沒資格的人就給她閉嘴！惡狠狠地瞪過去。
　　「怎樣？要打架嘛？老子我奉陪！」他面部猙獰地微笑，兩手拳頭關節喀喀作響。

　　基爾望著眼前這一幕每日都會上演數次的爭執劇碼，這兩人吵歸吵，倒也沒見哪次真的大打出手，數次下來他忍不住懷疑，這兩人……敢情是在調情吧？都結婚多久了啊……是不膩嘛？他每天看著倒是都快麻痺了。
　　「你們停」忍著情緒，他出言打斷那兩個人從針鋒相對變成夫妻情趣般的打情罵俏，二人聞見他話停下動作，目光全瞟向他「我弟弟本來就是這樣認生性格」他想他還是澄清下誤會，他弟弟一直是這樣性子，一向不親外人，即使住在附近父母的老熟人來家裏走動，他的弟弟依然直往他腳邊鑽，完全不肯親近老婦人「所以別吵了。」

　　見他認真起來，他們忽然一笑。
　　「基爾你想多了，我們沒吵架啊。」
　　「是啊，我們一向如此，你不是知道的嘛？」
　　她說一句，他接一句，默契十足，唱作俱佳。
　　
　　……他想他完全明白了。
　　基爾伯特頭一次深深發現，原來自己也有無言以對的時候。

　　「好啦，說正經的，基爾你今天怎麼會帶你弟弟過來公司？」大概第一次見到基爾這種表情，她笑問。
　　「是啊，今天不是星期一嘛？這時候不是學校上學時間？」他想到什麼地皺眉「蹺課不行喔，會被政府處罰的。」
　　「什麼蹺課？我又不是那種家長。」基爾聽了不快地回「我弟他們學校上週六運\動會，禮拜一補假，我想說帶他來公司待著，我也好個照應。」……雖然他以前剛開始工作分身乏術，也常把弟弟丟在家裏，但是他並不想細說這事。
　　他們一臉原來如此地了悟。
　　「不過雖說是你弟弟，」她眼神落在抓著基爾褲管，隱藏在基爾身後的細小身軀，一臉疑惑「怎麼跟你性格截然不同？照說……」她打量基爾一眼「我以為你弟弟應該是跟你一樣外向才對……」她沉吟地繞過去，看了五官悶悶的路德「怎麼一臉這麼緊繃？」好像跟誰有仇似的。
　　「是啊是啊，我聽你說起他的時候還以為他會是個可愛的小孩，怎麼結果是這樣不討人喜歡？」那男同事跟著附和她的話，頗能認同地點點頭。
　　「路德一向就是這樣」基爾忽略他們的問題，彎身把路德抱起來，然後舉起他小小的手心，朝這兩位同事揮手「來，路德，跟叔叔阿姨問好。」
　　路德遲疑地張目注視兄長，兄長笑吟吟地等著他動作，而後他慢慢看向那兩人。
　　「……叔叔……阿姨好……。」

　　他們一聽，皆露喜色。
　　「喔喔，基爾，我可以明白你為什麼總說弟弟可愛了！」
　　「我也是！你弟弟這樣的性格意外的讓人想疼！……但說也奇怪，我家那隻怎麼就不像你家這樣？」
　　……他哪知。
　　基爾不知要做何回應時，正巧上班鈴聲響起，原本還想更進一步盤問他的兩位同事一聽鈴聲馬上就回到自己崗位做起事情來了。
　　基爾伯特放下路德，拉來一張椅子放在自己桌旁，並放了張紙和筆等弟弟坐上去，基爾摸摸他頭道。
　　「路德你早上就自己乖乖畫圖好嘛？哥哥等下就要開始工作囉。」
　　弟弟聽話地點頭，而後就拿著筆在紙上面塗鴉起來。
　　基爾看著他動作，才放心地開啟自己桌上電腦主機，上一週外務終於告段落，只剩下結算報告的部份，他想，今天應該是可以在下班前趕出來。
　　進入作業視窗，他點開桌面某個資料夾，並下拉置底部，開啟昨天才放入圖片還沒整理的文件檔來。

*

　　「這不是路德嘛？好久不見了，記得之前還是個小孩模樣呢。」進入辦公室，男子立即就認出坐在另一張桌子拿書閱讀的人是誰「你今天怎麼來了？學校考試放假嘛？」
　　「叔叔，你好。」穿著高中制服的人禮貌地朝他致意。
　　男子一愣，而後展笑。
　　「果然是長大了……記得以前你非常乖僻呢，理都不理別人。」現在多有禮貌啊……他往自己的桌子走去，把身上的包包卸下「對了，你哥哥人呢？」四下張望一會，辦公室除了他們兩個沒其他人在，不過他知道再幾分就會有另外一個人進來。
　　「哥哥忘記拿今天開會用的資料，回家一趟去了。」
　　「所以他就叫你顧下辦公室？」
　　「嗯。」
　　
　　高跟鞋聲音由遠而近，直到辦公室門打開。
　　「下次就換你找車位，累死了……咦，路德你怎麼來了？」女子一臉驚奇地望著他，詫道。
　　「阿姨好。」他朝她點頭「今天我學校補校慶放假。」
　　「原來是這樣。」說得也是，她還以為是蹺課呢。
　　「咦？你哥呢？」把整個辦公室看一遍，只有他和自己的丈夫兩人，那個應該在的人反而不見了？
　　聽她問了和自己一樣的問題，男子不禁噗哧笑出聲。
　　「哈哈，我才剛也問了路德跟妳一樣的問題，他說基爾忘記拿資料又折回去了啦。」
　　白了一眼笑得有點誇張的丈夫，她決定忽略他。
　　「唔……路德你是不是比基爾高了？」瞇眼把坐在椅上的人審視一回，她問。
　　「嗯。」
　　「真難以想像你當時候小不隆咚呢……」
　　路德聽了沒什麼表情，她見狀露出懷念神情。
　　「不過一臉緊繃倒是沒怎麼變啊，還是跟小時候如出一轍。」她笑道。
　　聽見這句話，他眼神有些複雜，但終究什麼也沒說。

*

　　下下週就要期中考的緣故，路德維希拿出參考書，戴上眼鏡，一頁一頁地複習。
　　讀著讀著，腦理響起剛才那兩人的驚呼與對話，且內容多是驚訝於他和小時不同。

　　是的，他已非孩子了。
　　這些年過去，不只他的年齡逐年增長，他的外貌也與幼年脫離，與人相處也不如幼時那樣只躲在兄長背後了。
　　他的一切都與幼時截然不同，他甚至明白了自己的情感。
　　然而，在兄長眼裡他仍是孩子，是那需要照顧的孩子。

　　他悄悄瞥向兄長那側，由於等下就要進行會議，兄長正整理堆在桌上的大疊資料，沒有注意到他的視線。
　　
　　將心神重新放回書本，路德淡然想，沒關係，現在的他還沒有足夠力量，所以，就讓他在兄長眼中繼續做一會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