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H][獨普]cp49題

竺蓁

44牽手

　　路德維希深刻記得那時哥哥一牽住他的手，原本抑鬱不已的神情霎時融化變回平常習見的神色，眼底閃爍著什麼晶亮。
　　『下次出門，要好好抓住哥哥的手啊。』兄長輕拍他小小的頭叮囑，口氣裡沒有任何責備與怨怒。
　　明明緊握住他手心傳遞來的溫度是這麼讓他喜歡，可不知道為什麼，被哥哥那樣一說，卻讓他那時候就忽然大哭起來。

*
　　「歡迎回來！」一踏進家門口，伴隨兄長過份高亢的聲音而來的是碰的一聲，以及他全身滿是彩帶彩紙。
　　……這就是哥哥提早從他畢業典禮回家的緣故？放眼望去家裏被各式彩圈、造型氣球裝飾的五彩繽紛，甚至還有輕柔音樂隱約傳來。
　　還沒進到客廳，已在玄關處就已經聞到食物的香味，他想，按哥哥的性格可能連蛋糕都準備好了吧。
　　但是，他蹙眉凝向兄長。
　　「……哥哥你這時候不是應該在公司嗎？」他學校畢業典禮選在平常日舉行，哥哥昨天明明跟他說他只能請半天假……原來，是騙他的？
　　果不其然，基爾彷如惡作劇得逞地笑了笑。
　　「其實是請整天啦，因為我想給你一個驚喜啊！有沒有覺得很意外呢？」
　　「……嗯。」他確實相當意外。
　　「既然你回來了」基爾傾身把落在兩手都拿著禮物的弟弟身上的彩條撥到地板「你先去把你的禮品放到房間，然後我們一起吃大餐慶祝吧。」
　　「好。」

　　桌上擺滿各種美食，烤雞，飲料，蛋糕，肉醬義大利麵，咖哩香腸，奶油餐包，玉米濃湯，馬鈴薯沙拉，布丁，以及滿是各種當季果物的水果盤。
　　路德走入客廳便見到如此景象，看來哥哥已經謀\劃許久了吧……，不過為什麼要弄的好像生日宴會那樣誇張啊？這滿桌的食物憑他們倆吃得完嘛？路德維希決定忽略這疑惑。
　　「路德你下來了啊」頭戴彩帽的基爾背倚沙發朝他看過去，臉上浮現欣喜表情地道「過來這邊，我們一起坐。」
　　「嗯。」他往沙發走近，和兄長靠在一塊。
　　基爾眼睛張大，若有所思地道。
　　「路德果然是長大了啊。」那語氣彷彿懷念著什麼「說不得，讀了國中後就會追上我身高了哪。」
　　聽見兄長這話，路德維希才記起似乎他很久沒和哥哥靠在一起坐著了，小時候常常被兄長一個彎身抱起蹭著，不只如此，冬天時候常一大一小地裹著毯子待在客廳看著電視，兄長總是嚷嚷著他很暖像個暖爐讓他喜歡靠著，小時的他心想兄長才是暖的那個吧。
　　「嗯。」他把伸手朝前把盛裝食物的盤子放在他們兩人面前，隨口應道。
　　
　　「不過你要讀的那間國中也在公司附近……」想想似乎非常有趣，他笑出來「真巧，不是嗎？」
　　「嗯，以後我還是可以跟哥哥一起出門的。」
　　「是啊……好了，不說這了，你應該飢腸轆轆了吧？我們開動囉！」拿起杯子替兩人裝滿飲料，基爾碰了碰路德的杯子開心道「恭喜你畢業！路德！」
　　「嗯。」一向淡漠的神情，出現了淺\淡地笑紋。
　　肯定是被兄長的情緒傳染了吧。
　　舀了一大匙沙拉放到盤裡，路德不禁如此思緒。

*

　　……好像聽到什麼……電視節目的聲音……？……是哥哥忘記關電視了嘛……？路德維希緩緩地睜開眼睛，一片黑夜裡的電視在面前閃爍著炫目的螢光，一閃一閃地刺眼無比。
　　他艱難地眨了眨眼，一時還無法釐清現況。

　　手心暖暖的，被誰緊握？他眼神閃過迷惑，順勢而望，身旁倚著陷入熟睡地兄長，他的手正被他牢握著。
　　見此情景，路德維希的意識頓時醒了七分。
　　他記起來了。
　　中午用過大餐之後，他幫著兄長把吃剩的食物用保鮮袋一一裝好放入冰箱裡冷藏，又協助卸下那些裝飾，完成這些事情之後，他和哥哥兩人一起坐在沙發看著電視，一邊閒聊著這幾天因為畢業典禮發生的趣事，像是預演的時候因為有位同學的姓氏發音像是另外一種姓氏的發音，不曉得是錯看還是想太快，司儀竟當著大家的面前唸錯那同學姓氏，硬生生地替那同學改姓了，惹得全禮堂學生驟聞轟然大笑，除了那一臉鐵青的同學之外。
　　基爾一聽大笑不止。
　　然後不曉得是這幾天因為一直預演疲累還是哥哥在身邊就覺得放鬆，他聊著聊著便眼皮一沉，慢慢地睡著了。
　　
　　就著電視機螢幕的光色，路德盯著兩人久違緊握的手心。

　　以前曾經和兄長外出時不小心迷失在廣場人群裡，他記得當時找到他的哥哥一臉扭曲，在他手掌心覆上他掌心之後，神色又恢復到以往柔緩的樣貌。那之後，凡是外出，兄長必定緊緊牽住他的手。
　　然而，在他追上兄長肩膀的高度後，大約是覺得他長大了，不用擔心他又消失，兄長便不再像幼年時代那樣時時刻刻地牽著他手，偶而才會再來接他的路上牽個幾次，但很快又會放手。

　　或許哥哥是不想他誤會被他當孩子看待吧……
　　路德維希忽然明白為何哥哥會有那樣舉動，他盯著兩人交疊的手心忖思，未久，眼底溢滿笑容。
　　可是他只要有哥哥在身邊，即使被當成孩子對待，他仍覺幸福無比。

　　以前如此，以後也一定如此。

　　而後，不想擾醒正安穩鼻息地兄長，他再度閉上眼睛。
　　黑一般的意識裡，除了電視機的聲響，還有那不斷傳遞而來的暖意。

竺蓁

41 手套

　　早晨醒來，窗外一夜落雪成白。
　　忍著渴睡的欲望，從誘人的溫暖被褥起身，伸手抓起昨晚用烘衣機烘乾的制服，今天公司的高層要接見幾位重要客戶，上司和他必須與其他刻得代表共同列席招待客戶們。
　　著裝得正式些，這是昨天下班前上司耳提面命的交待，至少要替公司把面子做足。
　　他是沒什麼問題，因為有時他會請假去路德學校參加親師會、運\動會、校慶等活動，為了出席這些活動，他早買了幾件看來正式的襯衫放著，抱是上司可能就要費點心神了，天曉得他昨天見上司那一臉天要亡我的表情差點當場爆笑出來。

　　梳洗換裝完，他再度瞥向屋外那白銀似的景緻。
　　這幾天還忖思著怎麼不見落雪？比往年還遲了數日，倒是這幾年冬天是越發寒冷了，隨時張口就能呵出一團一團靄\靄\白霧，使人忍不住哆嗦。
　　……不過既然下雪了，得穿的保暖些。基爾轉身從衣櫃裡拿出羽絨外套及黑色雙排扣大衣，又從上櫃裡拉出前幾年織給弟弟圍巾、手套和帽子時順便也給自己做頂棕色織有白色鹿格紋帽子，拿好這些保暖的衣物，背起放在椅子上的工作包，基爾走出房間關上房門，往右走到弟弟的房門口，敲了幾回門揣想弟弟應該起床了，便下樓先把東西放到客廳沙發上，並開啟一樓的暖氣設備。
　　接著基爾步入廚房，開啟冰箱拿出昨天鄰居送的雜糧麵包、晚餐剩下的馬鈴薯沙拉、前天買的培根及兩顆蛋，開啟爐火加熱平底鍋，趁這空檔，他動作麻俐的將雜糧麵包切成好幾片放入烤箱烘烤，又將兩顆蛋打成蛋汁擱著。
　　基爾看鍋熱的也夠了，便將剩下的培根片全部放下去，一瞬間焦油香味溢滿整個廚房，熱氣氤氳，接著他蛋汁澆上去後迅速關火，用餘熱將培根與蛋混炒至
熟後，基爾彎身從櫃子裡拿出兩碟白盤子，將培根炒蛋分裝成兩人份。
　　這時烤爐也叮的一聲，烘烤後的麵包香味也跟著瀰漫在味覺中。

　　基爾沖泡好兩杯熱奶茶之後，路德維希也正好進入廚房。
　　「哥哥，早安。」話落，不待基爾回應，他走到基爾身旁伸手把兩盤食物端到餐桌上，然後拉開椅子坐好。
　　「早安，威斯特。」基爾微笑地將拿著兩杯熱飲過來放在他們的早餐旁，並在路德前方坐下「今天比較遲了呢，昨夜在讀書嘛？」以往就算是冬天，弟弟也會早個幾分鐘下來，相比下今日確實有些晚。
　　「嗯，學校早上有英語和數學考試。」
　　「唔，已經是中學生了嘛。」基爾頗能理解地道「學科壓力自然比小學時候來的大。」尤其路德讀的這間學校常有不定期考試，這些他從前也是經歷過的。
　　
　　飯前禱\告完，他們開始進食。
　
　　基爾喝了口熱奶茶暖過身子，想起方才翻看冰箱時似乎食材所剩不多，週末再去附近的連鎖超市大採購吧，也是時候幫路德添購冬裝了。
　　「路德。」他輕喚了聲。
　　「怎了，哥哥？」同樣也先喝了熱飲的路德聞言睇向他問。
　　「你週末有事嘛？有沒有要去圖書館唸書之類的？」他看過弟弟學校的行事曆，再幾週就是期末測驗，依弟弟做事審慎的性格或許會提早準備。
　　「……沒有。」路德維希思考了陣，而後應道。
　　「確定？不要騙哥哥喔。」基爾蹙眉地望著弟弟面無表情的臉，端詳不出任何思緒，以前弟弟還小時只要一個眼神舉止他就可以懂得他在想什麼，但弟弟越長越大以後，有時候和弟弟說話，卻反而無法明白他的想法。
　　……莫非這就是所謂父母心嘛？基爾竟有些慨嘆。

　　「嗯，沒有。」沒有任何停頓，路德幾乎是反射性地回答。
　　看來應該是真的沒事，基爾放心地展笑。
　　「那你週末跟我去超市買東西好嗎？我一個人可能拿不動東西，家裏要採買的東西實在太多了。」這樣一想才發覺要買的東西可能他們兩人四隻手都提不完，基爾默默想著那畫面就有些好笑。
　　「嗯。」
　　「順便也買威斯特你的冬裝吧，今年夏天你忽然抽高，前幾年買的衣服可能都穿不下了，而且你看」避免弟弟說不用，基爾指了指廚房窗戶外的白雪景象「昨天就開始下雪囉，之後會越來越冷的。」
　　「……」路德沉默地望了他很久才道「……好，可是哥哥你也買件，好嗎？」
　　「我？」沒料到路德竟會這樣反要求，基爾詫異「我不用啦，我衣櫃裡有很多，況且我又不會再長高，都這年紀了」他擺擺手笑道「你買就好了啊。」
　　「如果哥哥不要買，那我也不用。」說罷，他咬一口酥脆麵包吃起餐點。
　　基爾一聽瞬間愕然。
　　他張目看著吃著早餐的弟弟，神色看不出奇怪，就跟平常一樣。
　　……嗯，剛才那句話算是威脅嘛？基爾默默想著。
　　「呃，路德？你不買嘛？」
　　「既然哥哥沒想買，我想我也不需要。」
　　「可是我還有衣服可以穿啊……」
　　「我也有。」
　　那些明明就尺寸不合！基爾聽了不禁在內心大叫。
　　路德到底在堅持什麼啊？他買不買很重要嘛？又不是他出錢。
　　基爾想都沒想過有一天竟然會被弟弟要脅，就為了買不買衣服這件小事，簡直莫名其妙，更莫名其妙的竟然是他屈服了。
　　「……好，我買。」想想不對，他又補充「只買一件喔。」然後路德的衣服一定會比他多，基爾內心如此決定。
　　「嗯。」
　　不曉得是不是錯看，基爾似乎見到弟弟露出笑容，但一眨眼又消失。
　　瞪著弟弟神色良久，還是一樣冷淡。

　　唔，錯覺吧。
　　不再細想，基爾迅速解決早餐。

*

　　「穿好了嗎？」基爾問著在玄關坐下穿著雪靴的弟弟「今天會很冷喔。」
　　「嗯，走吧。」穿著靴子踏了踏，沒有不適的異樣感，路德往兄長走近。
　　「等等」基爾注意到什麼「你衣服沒拉好，等下出門就會有雪花跑進去讓你冷的」他微笑地拉拉路德領口部份「好了，我們走吧。」
　　推開門，迎面襲來夾帶雪花片片的冷風，儘管穿上了許多衣服，基爾還是忍不瑟縮了下。
　　「真冷。」雖然帶著手套，手指還是不住顫抖。基爾一關上家門，就把雙手插入外衣口袋裡暖著。
　　「嗯。」弟弟一貫少言地應道。
　　
　　還未到七點，路上行人稀稀疏疏，一夜雪白的路面上只有他們蹋印過的腳痕蜿蜒。
　　
　　「說起來」看著身旁一臉凍紅的弟弟，基爾忽然想起以前常做的事情來，笑道「以前冬天時候帶你去上學都會這樣做呢。」
　　那時路德小手經常冰冷，他總笑著握住他手說要給他做手套暖暖，然後路德小臉紅噗噗地因而笑得十分開心。

　　他握住路德帶著手套的手，放入自己外衣的口袋。　　
　　「這樣就不那麼冷了，對吧……唔，路德你臉怎麼全紅了？連耳朵也是？」
　　基爾見狀不解地道。
　　「果然是衣服不夠暖嘛？」想來想去這個可能性較大，他還是別等週末了吧，今晚就帶路德去買冬衣，不然感冒可就糟糕。
　　思即此，基爾開始想著要買哪些衣服，這幾天他一直都有留意適合弟弟的款式。


　　良久，路德才低道。
　　「……不是，是因為太過暖和了……」

竺蓁

07依靠





　　在路德維希上完課之後準備去餐廳吃中飯時候，背包裡的手機振動起來，心緒莫名閃過不安。　　


　　不知為何，他直覺這通電話帶來的是厄運\。





　　從背包裡翻找出振動的手機，來電顯示竟是兄長的手機號碼，他一見心跳落差好幾拍，兄長向來只在晚上八點之後打來，不曾在這時刻打過，莫非是兄長出事了？眼前掠過無數揣測，後腦一陣冰冷感覺直襲。


　　他按下通話鍵，在聽見來電者聲音後他連思考猶疑的餘裕都沒有，扭身一轉往系辦所在的大樓奔跑而去。





　　他不過才離開家裏幾個月而已！怎麼就發生這麼嚴重的事情？


　　路德維希幾乎是用盡所有氣力地跑到系辦，一抵達也來不及調勻呼吸，直接從放了各種申請單的櫃子抽出他要的那張，拿起放在櫃子上的原子筆，填寫表單內的各種項目。


　　剛好負責申請事務的助理從餐廳吃飽走回來，他立即就請對方審理申請內容，並照著程序走了其他處室讓主管單位蓋章完成申請事宜交回系辦，而後他趕往宿舍拉出放在床底下的旅行袋，隨手拿幾件替換衣物就往裡頭塞，和留在寢室睡覺的室友打過招呼，便背起袋子撥電話叫車往學校大門走去。





*





　　這幾天大雨下了又停停了又下，每日早晚溫差十幾度，因為氣候巨變如此劇烈，結果整間辦公室除了一兩個人之外無一倖免都得重感冒，連他也不例外。





　　快到中午吃飯時間了。


　　基爾瞟一眼在他面前的掛鐘，接著他掩嘴咳嗽幾聲，抽了幾張面紙擤鼻。


　　昨天下午回家就感覺身體哪裡不對勁的沈重，結果早上一醒來就嚴重鼻塞流鼻水及咳嗽，明明他已經十幾年沒有感冒過，肯定是辦公室的空氣太多病菌，讓他不小心也感染了。


　　擦過鼻子他揉好衛生紙丟入自己桌下的小垃圾桶，眼神重新放回電腦螢幕，十指咖搭作響。





　　「基爾，我瞧你的狀況不是很好，要不會要請假回去休息？」坐在他後頭的同事擔心地提議，他是唯二沒有染上風寒的人。


　　「不用啦，我多喝熱開水排毒就好了……」大概是開始有些發燒緣故，覺得額頭暈呼呼地，基爾沉頓了幾秒才回道，而隔著口罩發出來的嗓音比平常略為低沉，帶有濃重的鼻音。


　　「你確定？」同事的妻子聽了他嗓音略表不太贊同「我覺得你應該請假休息，你不是很久沒感冒了？久久一次的話會非常嚴重喔。」


　　「……不過現在請假回家，家裏也沒人在啊。」哪裡不對勁，基爾察覺自己的思考竟與對話隔了層薄膜，而且臉益發燥熱隱隱作疼，連眼皮都覺得沈重。


　　「你這什麼論點……基爾！」聽了不大愉快地嘟噥，正要遊說他請假好好休息卻在下秒見到基爾毫無重心地往桌上一倒，身體碰撞硬物的聲音隨之而來，且聲音之大，渴想健壯及力道是多麼強烈。


　　她大叫一聲，立刻起身離開自己座位，往半身頹在桌面的人跑去，她推了推他肩膀，沒反應，接著往他臉看去，基爾的雙眼難受地閉上，因為鼻塞的緣故，可以相當明顯地聽到他喘息的聲音，而被口罩遮住半張的臉泛著不自然的紅。


　　她身後聚集了因為聽到碰撞聲而過來看看情況的同事。


　　「基爾怎麼突然就昏過去了？」剛剛那聲極大，嚇的他心漏了好幾拍。


　　「感冒發燒了吧，你看他臉紅的很不正常。」另外一位帶著口罩的同事指了指。


　　「現在怎麼辦？他剛剛不是說他家裏沒人嘛？那不就沒人帶他去看醫生？」她轉頭焦急地問著自己的丈夫，平素一向流暢不已的思緒因突如其來的狀況打了千萬個結，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不是有個弟弟嘛？今年因讀大學到外地去，妳要不要撥電話給他請他回來照顧一下他哥哥？」這樣不就解決？他失笑地見著難得驚慌的妻子，如果是平常的她肯定可以想到這法子，看來是真的慌了手腳。


　　她一聽又垮一張臉。


　　「我沒有他手機號碼啊……對了，用基爾的手機打！」她不及詢問基爾，逕自就在基爾放在腳邊的包裡摸索「找到了！」解除手機鎖定，她點開通訊錄，很快就搜尋到她要的電話號碼，不做任何停留她立即按下撥號鍵。


　　電話響了十幾秒後，對方接起。


　　「是路德嘛？我是阿姨啦，你記得吧，你今天可以趕回來嘛？你哥哥剛剛在辦公室昏倒了。」





*





　　抵達家門口已經是傍晚。


　　路德拿出鑰匙打開大門進入玄關，關上大門同時他反鎖，將腳上的靴子脫下放入門口鞋櫃，他先把背在側身的袋子放到客廳去，便走上樓去哥哥的房間看看狀況。





　　哥哥的那群同事說他們先幫他把哥哥帶回家裏躺著，雖然想讓哥哥看個醫生，但是也不知道他平常都是給哪位家庭醫生看的，所以沒這麼做了。


　　這是他坐在火車上時，阿姨打過來說的。





　　『對了，路德我們現在雖然是在你家，不過你哥哥的房間是哪個？』背景聲音非常雜吵，可能是好幾個人在家裏。


　　『二樓最後一間。』他想都沒想地道。


　　『嗯，另外，你現在哪？』


　　『火車上，再過兩個小時就會到了。』


　　『好，你到站之後就馬上回家，因為等下我們把基爾扶到床上就得離開，抱歉，今天工作真是太多了，不然至少我也要等你回來交接才妥當。』


　　『嗯。謝謝你們。』


　　『唉，你這寡言孩子。』聽到他冷淡的言語，她不禁笑語『還以為會聽到你著急問著哥哥的狀況呢，結果竟然也只是幾句話而已。』


　　『……』


　　『你快點回家吧，你哥哥還要你照顧呢，下回見。』話落，不待他回應對方就掛斷了。


　　路德沉默地盯著手機螢幕閃著光，眸光閃爍，然後他撇頭把視線放到遠方，天空那端灰濛濛地壓著。


　　他一直一直看著。





　　輕輕推開房門，房內整片昏黑地幾乎看不到，只有室內暖氣運\轉的頻率在耳邊騷動。


　　他按壓門旁的電燈開關，視線瞬間清亮許多。


　　他眸光落在床上鼓起的部份，聽聲音兄長應是在睡，但卻睡得極不安穩的急促。走過去低下身子細看，路德發現兄長臉上滿是因發燒而流出的汗，以前兄長在他感冒時候經常會替他擦拭，他從兄長衣櫃裡取出一條毛巾，拉來一張椅子坐在兄長側邊，動作輕柔地將汗擦乾。


　　「……嗯……」不曉得是不是因他這舉動擾醒兄長，原本緊閉雙眸的人緩緩掀開眼睛，迷迷糊糊地望向他，卻一臉無法釐清狀況地蹙眉。


　　「……哥哥？」路德輕喚，基爾循聲注意他半晌，而後倏然微笑。


　　「……是媽媽啊……」看來哥哥是感冒發燒過頭，才會錯把他當做媽媽了。路德決定假裝沒聽到這句話，他仍然輕輕地將又發汗的部位擦拭乾淨，但是兄長接下來的話卻讓他詫愣地無以思緒。


　　「……我一直……一直很努力……當個好哥哥……讓路德可以安心依靠我……媽媽……妳看到了嘛……路德已經……好好地長大了呢……」


　　路德聞言停住手裡動作，他沉默注視著又漸漸闔上眼沉睡地兄長，眼裡滿是慟。


　　他早該發現的。


　　前幾天和兄長通電話時，他留意到兄長嗓子略為沉聲與平日不同，但又聽著電話那端兄長歡快地講話，便暗笑自己多慮了。


　　沒料才過幾天而已，竟然就發生兄長因嚴重感冒昏倒在辦公室的事情。





　　此刻想起中午時候聽到的內容仍令他驚悸猶存。


　　那時候他只感覺懊惱萬分。


　　怎麼忽略過了？怎麼被兄長洋裝的態度給欺騙了？明明他已經感覺到兄長這些逞強行為不過是要使他覺得他可以依賴、依靠罷了。


　　


　　路德放下手邊的毛巾，將兄長的手心兩手牢牢握住，面容難受地頂在交疊地手背上。


　　「……哥哥……你可不可以也……再多依靠我些呢……」不要總是這樣自己承受好嗎……聲如蚊蚋，他壓抑著想哭的欲望，沙啞地低訴。





　　幼年對於兄長的孺慕之情已經在中學時代變質、蛻換了，那之後比起依靠兄長，他更想讓兄長知道他不是孩子，他可以保護他，所以兄長可以放心依賴他！


　　然而注視著此刻感冒發燒的兄長，他才明白自己內心的期望與渴望從來沒有清楚地讓兄長知曉。


　　


　　兄長一直想成為可以讓他依靠的角色，所以一再逞強直到自己摔倒為止，而他又做了些什麼？現在他可以為兄長做什麼……？





*





　　做了一個有媽媽的夢。


　　基爾慢慢地張開眼睛，覺得身子好像輕鬆許多，不似先前那般鉛重。　　


　　因為發燒的關係嘛？把所有毒素都逼退？基爾想。


　　


　　「哥哥，你醒了啊。」　


　　聞言基爾詫異地看向坐在床邊，這時候不應該出現的的人。


　　「呸！？路德！？你怎麼在家裏？你學校不用上課嘛？」


　　「我請假了。」路德面無表情地答。


　　「你好好的請什麼假啊？」莫名其妙，不要以為他不在身邊就可以胡鬧了，莫名其妙請什麼架啊……？


　　「……我接到電話，阿姨說哥哥你昏倒在辦公室……哥哥，你有印象嘛？」





　　……依稀記得有。


　　基爾忽然明白為甚麼弟弟要請假了。





　　「好了，路德你看我醒來了吧，沒事，哥哥我發燒一陣就好了。」基爾擺擺手「你快點回學校去吧，學習比較重要。我自己會照顧我自己，甭擔心。」


　　「可是哥哥你能保證你不會像這次又昏倒在辦公室嘛？」路德冷冷地回了句。


　　唔，被戳了死穴。因為事情確實就發生了，基爾一時竟也無語。


　　「哥哥別先擔心我，先擔心自己吧。你這樣，我也不敢回學校去。」


　　這口氣聽起來好像他打小一直在照顧他似的？反了吧。基爾在內心忍不住吐嘈。


　　「總之，就這樣吧。」路德打住話題，不想和兄長說下去「這裡有粥，哥哥你先吃幾口吧，你昏睡時候家庭醫生有來看過，留了三天份的藥，等下飯後要吃。」


　　真的是反了……只是……這模式他總覺得很熟悉……哪裡熟悉……？……啊，對了！在路德幼年感冒時他就做過類似事情。


　　「哥哥？」


　　「喔，好，我吃。」基爾接過路德遞來的碗，因為放涼了一陣，入口不燙。


　　「……咦？路德，沒想到你手藝不錯呢！」米熬燉的軟爛亦入喉，湯汁又有大骨的香味，基爾一口接一口地狼吞虎嚥「大學有沒有女孩子追你啊？我敢肯定你一定會是很棒的男人的！」他拿著湯匙甩來甩去地笑道。


　　「是嗎？」路德聽了兄長的稱讚，微微一笑。


　　見到這笑容，基爾張大了眼。


　　「哇，路德，你笑容很讓人心動呢！這招偶爾用下，保證女孩子立刻傾心於你的！」


　　「會嗎？」


　　「是啊！哥哥我剛剛就心動了，所以女生也一定會啦！」


　　「那我就拭目以待囉。」


　　……怪了，弟弟這句話是不是別有深意？


　　


　　此時基爾絕無料到，幾個月之後他將切身體會當時路德的拭目以待究竟是指什麼……

竺蓁

48 First kiss

　　今天排的幾乎都是下午班，跑完早上的班次，由於昨晚幾乎沒睡什麼，將車子熄火整理過後，路德維希便提著背包走入總站休息室裡，打算趴著睡一陣。
　　前些日子天氣極冷，縱然白日天空仍鬱鬱地壓著雲，森冷嚴寒。今日則一反昨日晴空萬里，陽光探照，只是真的是進入冬日了，溫度仍不怎高。
　　選了個不受陽光直照但也不特別冷的位置，把包包放在椅上，他雙臂交疊當枕闔目入夢。
　　再醒來時候，十二點過沒多久，不曉得是睡的姿勢問題抑或別的，他感覺喉嚨乾渴無比，甩了甩頭讓意識更清醒些，他起身從自己的收納箱裡拿出前幾年去旅行時非常喜歡顏色所買的杯子，接著往休息室角落飲水機走去，用溫水沖淨杯子，才以七比三的比例將溫水與熱水注滿杯子，他仰首一口飲盡。
　　抹乾唇邊沾上的水，他將杯子用水沖了一回，又抽了張紙巾將杯子擦乾放回箱裡。
　　完成之後，忖思還有些時間，又走回方才地方坐著，從包裡拿出昨天下班經過書店看到、寫的還不錯的旅遊書籍，便打開書頁，低垂著眼閱覽著內容。

　　「午安，路德維希！」相熟地同事走入休息室朝他打了聲招呼，本低頭讀著旅行札記的他聞言抬頭「午安，剛剛才回來？」
　　「是啊，等下又要跑另外一個路線了，真折騰人。」話還說著，同事便扭頸甩手活動活動長途開車僵硬的筋骨「沒辦法，家裏還有群孩子要養啊。」雖是抱怨地語句，但面容卻是截然相反地十分滿足，路德維希想起這從進入公司就認識的同事前幾年結了婚，且連著數年一個又一個孩子誕生，其他同事曾以此笑鬧是要報效國家的恩惠嘛？
　　「嗯，我記得你的大女兒要上小學了吧。」因為是結婚後的第一個孩子，有事沒事對方就會拿著照片炫耀一下他家女兒是多麼可愛多麼棒，什麼叫做女兒控，他還真真見識到了。
　　「是啊……所以身為的爸爸我要更努力了啊！」想到什麼，同事指著他疑惑「路德，你不想定下來嘛？你不是工作十幾年了嗎？積蓄多少有吧，沒想過和誰結婚嗎？」
　　路德維希搖頭。
　　「我已經一個人很習慣了」他平淡道，又補充了句「況且，我三十幾年的生命裡也從來沒有誰跟我告白過，想要有也無從想起。」
　　「怎麼可能？」同事不可置信地大叫「你長得還不錯耶？怎麼可能沒有跟你告白過？」
　　「告白？誰跟誰告白？」路過的另外一位帶著眼鏡的同事湊過來加入他們的談話。
　　「路德說從來沒人跟他告白過啦。」
　　「真假？怎麼會？」他同樣驚怪地嚷嚷「路德長相還挺不錯啊，應該頗受女孩子青睞不是嗎？要不我介紹幾個親戚的女孩給你認識看看？」
　　……這是怎樣？路德維希收起書，五官皺起。
　　沒有人跟他告白過很奇怪嗎？確實從來沒有人對他說過喜歡啊，至於原因理由是什麼他大略猜想得到……但這並不是重點，且本來明明是很平常的寒暄幾句，怎麼話題主角莫名其妙就從他家孩子變成是他了？還發展成要替他牽線認識女孩子的局面？
　　忖思著要怎樣避過同事們的詢問，他抬頭望一眼時鐘，距離他發車時間不到二十分鐘……藉口去廁所尿遁？只是在他思考當口，因為沒有接話緣故，他們早已經把話題拉到別的地方去了。
　　唔，看來沒他事情？也好，昨天突然接到母親久違的電話，幾年沒聯絡了，誰知人世變遷這麼劇烈？母親給的資訊實在讓他一時無法負荷，結果導致他掛上電話後徹夜輾轉難眠……下午還要跑幾趟，趁此閉眼再休息好了……
　　那兩位同事的談話在他意識裡斷斷續續。
　　「說起來，昨天我兒子回來就跟我說他在學校遇到的事情呢。」
　　……對了，他記得這位同事為人父好些年，前幾天他才見到那兩個雙胞胎下課時來找他們爸爸……他們的爸爸也是一樣的是溺愛孩子的典型……常常就拿出手機逢人炫耀他家孩子是多麼可愛又像天使的……天下父母愛孩子都是一個樣嘛？兩個同事說出來的一模一樣他簡直可以倒背如流了……
　　「你兒子今年上小學二年級了吧？」
　　「是啊。他們那間學校比較小間，每班人數都很少，所以一二年級的體育課是一起上的，結果昨天因為下大雨，體育老師帶他們去活動中心跳繩跟搖呼拉圈，一年級因為才剛接觸這兩樣新的器材都不大熟練，所以體育老師一個一個指導一年級的，結果其中有一個一年級小男生過於活潑好動，滿場跑來跑去，最後還因為玩鬧關係嘛？把我兒子的同班同學推倒在舞台，親了他好幾口，搞得那位被親的男生哭得很大聲，半節課都哭光了。」說著說著肯定是覺得無比有趣，路德只聽見同事很不客氣地大笑起來。
　　「哈哈！哭了半節課是因為初吻被奪走，所以特別傷心吧。」
　　「誰知道？我兒子說他從來沒見過那同學哭得這麼傷心，雖然下課就恢復精神跟其他人去操場玩球了。」
　　「嗯，果然是小孩子，哭的快去的也快，一下子就可以恢復精神了啊！」
　　「不過小孩子應該是沒有初吻這種概念吧……說到這，路德你有初吻的經驗嗎？」
　　……呃？……怎麼話題傳來繞去還是回到他身上？
　　闔眼休憩的路德被突然這麼一問驚的張開眼目，被意外干擾休息以至於心臟劇烈地跳動，連耳朵都能聽見那強烈砰咚聲。
　　「咦？你在休息啊，抱歉抱歉，我沒注意到。」和人聊得太過愉快，並沒有注意到他的狀況，同事有些不好意思地合掌道歉。
　　「……沒關係。」瞧瞧時鐘，路德起身拿起背包「我時間差不多了，我先過去把車發好。」
　　「嗯，路上小心啊。」戴著眼鏡地同事一臉擔心地提醒。
　　「好。」

*

　　「謝謝。」乘客向他謝過便走下車。
　　車門重新闔上，他繼續駛往下一個地點。
　　這個時段很少有人會上車，剛剛下車的乘客是今天第一個客人，在他下車之後，整個車子安靜的只有他播放的古典音樂在圍繞。
　　因此之故，他想起稍早在休息室裡同事們對話的內容。
　　不要說有人跟他告白，他根本連喜歡人、初吻的經驗都沒有，雖然他的外貌確實不錯，但或許是性格冷僻吧，從學生時代就很少跟別人來往，加以他成績不好不壞沒有特別之處，很難引起別人注意，而且……因為家裏父母的問題，對於喜歡人、成家立業這件事情他很遲疑。
　　父親在他很小時候就因為外遇問題經常跟母親大吵，有時候他睡夢裡驚醒過來就可以聽到在他房間之外，父母親大聲爭執甚至摔東西的聲響。
　　母親是個非常強勢的人，用現代話語來說算是女強人那一類，至於父親，他對父親的印象一直是個很懦弱不去認真面對他造成的問題，只會逃避、不負責任的人。
　　家裏由於這樣，氣氛一直很僵持，每次回家都像是要把他咽喉掐住，無法呼吸。他甚至好幾次想過輟學逃家。

　　他國小畢業前，他們離婚了。
　　在母親爭取下，他歸母親扶養，而父親，則是每個月固定見他一次面。
　　不過可能是從小就常見他們爭吵關係吧，內心常想要避開那家，所以國中之後就住在學校宿舍裡，偶爾才會回家去和母親見個面，或和父親吃上頓飯，假如不是非常必要，他很少跟雙親說上幾句話。
　　那時候不知道在慌亂什麼，只覺得對於未來總看不到方向，和同學也不想交往，他把自己孤立在群體之外，除了唸書，唯一的樂趣就是漫無目的隨著公車一站又一站地到終點站，然後在那裡隨意逛下，又搭上返程的公車回到出發點。
　　如果有所謂鐵道迷的話，他可能就是公車迷吧。
　　只要時間允許，他就到處搭車，體驗沒經過的路程，他尤其喜歡在搭著公車時，放眼注視窗外一幕一幕閃過的景色，放空或者思索。
　　清晨，上午，晌午，下午，晚霞，夜色。
　　他就這樣數年地注視著窗外各種轉瞬消失的景色，這個習慣一直到他大學都還有，或許是這樣關係，那些像地圖似的各式路線因此被他牢記，使他考取執業駕照時候發揮了很大的作用。因為一直都看著記著，所以對於哪裡需要停車等待或者左轉右轉早瞭若指掌，於是大學一畢業考上資格他就進入客運\裡工作，成為同期最年輕的司機。
　　如今算來，已十幾年了。
　　由於每個月排班都不大一樣，他放假的日子和常人不同，他知道公司裡有些司機因為這樣而和一些朋友疏遠了，不過他向來獨行慣了，這對他並不造成任何困難，相反地，他更喜歡這樣單獨的日子，也許去書店消磨時光，也許規劃一日旅遊行程，也許好好清掃整理他自己的車子。
　　就如同他一直以來的那樣，安靜地自己過活。
　　他不曉得像這樣老年生活的日子會過多久，可是一個人並沒有什麼不好，總好過兩人天天爭吵難熬的日子。

　　前方站牌有人招手，他緩下車速停靠。
　　上車的是一個滿頭華髮的青年，他慣例地報出目的地名稱，並投下對等的金額，取走車票，撿了個靠窗的位置落坐。
　　等青年坐好，路德維希才繼續開動車子。
　　他走這個路線好幾年，最近才見到這位青年，而且使他感覺奇怪的是幾乎是從這週開始每次只要他這時間點出車都會見到這人，隱隱約約哪裡不對勁，他又說不上個所以然來。
　　可能是他意識過剩了，或許這位青年紙是剛巧這週搬來這附近居住罷了。
　　
　　過了幾站之後，上來的是位少女，她一上車就向他打了聲招呼，同樣投下零錢取過車票，並坐在靠近車門的第一個位置。
　　「好久沒見到你了呢。」她開心地道。
　　「會嗎？我一直都是走這個時間啊。」
　　「那肯定是我時間沒跟你對上啦……升上高中好多書要讀，我每天都在圖書館唸書念很晚呢。」
　　「現在學生還真辛苦啊……」
　　少女又與他寒暄了幾句話，接著她戴上耳機專注地低頭背著英文單字了。

　　之後又陸陸續續地在不同站有乘客上車下車，他也就沒注意到白髮青年是在什麼時後下了車。

*

　　跑完最後一趟，在終點站加滿油鎖好車子，便開著自己的汽車回到住宿的地方，停好車上樓開啟自己的家門，剛好手機這時候響起，他從包裡翻出來，是母親打來的。
　　他頓時感覺有些呼吸不順，然而他還是按下通話鍵。
　　『路德，剛下班？』那端傳來昨夜才聽到的母親的嗓音，多年未聽，仍如記憶般帶有強者的風範。
　　「嗯，媽媽。」
　　接著，他們沉默。
　　『昨天……媽媽說的，你有考慮過了嗎？』良久，母親才又試圖打破僵局地問道。
　　他還是沉默。
　　『……路德？』母親難得不安，這不安使得路德心軟。
　　「……我還在想，媽媽。過幾天我再給妳答覆，可以嗎？」
　　母親應聲好，然後又說了幾句家常話才掛斷。

　　路德盯著屏幕閃爍，沈重地嘆氣。
　　昨夜接到母親難得打來的電話，自從他進入社會之後，幾乎就與雙親斷了聯繫，偶爾才會通個電話互問近況，所以他以為母親也只是例行的噓寒問暖罷了，可是內容卻是讓他瞋目愣住的難以置信。
　　母親說她有了新的對象，想介紹給他認識。
　　這對象是她因公司的事務而認識的一位客戶，他們起先因為相互合作經常往來，後來久了便產生情愫，於是前幾個月開始交往，甚至可能會和對方結婚，不過對方也有個孩子，按年紀推比他還大上幾個歲數，若結婚的話，戶籍上算是他兄長。
　　『所以，我們聖誕節見個面好嗎？』母親問，等待他下文。
　　初聞他內心一時紊亂地還抓不准，只覺得母親背叛了他很惱火，可究竟是誰背叛誰？父親早已經讓家不成家了不是嗎？
　　路德維希張口欲言，只是一開一闔，半天都發不出聲。
　　他是憤怒的，可是他又能理解母親想晚年有伴的心態。
　　父親那件事情傷他們太深，使母親在恢復單身之後婉拒了所有追求者，寧願就這樣過日子，但是他又明白要他叫別人爸爸是不可能的，更何況那素未謀\面的人還有個比他大的兒子。
　　他的內心好比茅與盾，他明知可以卻無法真正接受。
　　昨夜他沒有回應半句，逕自就掛斷電話，甚至拔掉家裏電話與手機電池。
　　他想藉由睡覺逃避，卻整晚無法入眠。
　　他曉得自己很自私，他想要母親一直是他的母親，而不是誰跟他一同擁有的母親，畢竟他是母親與父親唯一的孩子啊……
　　路德維希胃一陣翻湧，彷彿又回到幼年時期，夜裡聽見父母親相互爭執的吵鬧聲，他什麼也無法或者什麼都做不了，只能蜷縮在被窩裡忍住情緒，拼命祈禱\天快點亮起的那種陷入深淵裡的無能為力。

　　他無法選擇，也根本不能選擇。
　　答案就在那裡，昭然若揭。
　　他只是不想那麼快承認罷了。
　　不想那麼快承認，他還是由衷地希望母親得到幸福。

　　隔天上班，從行政人員那裡接到下週新的班表，許多同事就來跟他調度時間，整個下來變成耶誕夜那天他幾乎從早上到晚上都有，而且路線個個不同。值得慶幸的是，那天最後一班在八點前就會結束。
　　「這不剛好，反正你也沒有情人啊，耶誕夜那天晚回去ＯＫ啦。」同事看完他調完的班表，沒什麼惡意地陳述事實。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問題是，母親約他吃飯的時間就是那天。
　　……這下說不定可以婉拒？他轉念一想，雖然他是打從心底希望母親幸福，但去見一個素未謀\面的人對他而言還是不太自在，如果要是他動作或者言語不對使對方留下不好印象的話……對母親也不怎麼好。
　　可是他這樣逃避，不就父親一樣自私？
　　他渾身一凜，思緒無比冰冷。
　　是啊！他這樣避而不談，跟父親又有什麼兩樣呢？
　　父親後來再娶，卻經常打電話給他問母親有沒有交新的男朋友，他十分厭惡父親這樣的舉止，明明已經又選擇別人共組家庭，卻又不希望母親得到新的愛情，這樣地自私自利，母親又不是他所有的物品。
　　而他竟然差點也要和父親一樣傷害母親。

　　最後趁著中午休息的空檔，他撥通電話給母親，答應了母親的請求。
　　母親本來有些小心翼翼地嗓音在聽見他同意之後，立即就高昂幾分，顯得十分地喜悅，因而也使他不禁開心地微笑起來。
　　『不過那天他兒子也會一起來，沒關係嘛？』
　　「就是可能成為我未來哥哥的那一位……？」
　　『嗯，那人說也想向兒子介紹我。』
　　聽至此，路德維希有些想笑。
　　母親和那人思考方式……還真像呢。
　　「這樣嘛……反正之後你們會結婚吧？我先和未來的哥哥見上一面也好。不過，媽媽，我那天到八點下班，沒關係嘛？」
　　『那人說他兒子八點前才到，所以正好，沒問題的。我會訂八點的。』
　　「雖然這麼說有些晚了……』
　　『說什麼？』
　　「媽媽，妳一定要很幸福喔。」
　　『……傻孩子。』母親頗為好笑，又混雜著難為情地唸了他一句。
　　「嗯。」他應道。
　　『自從有你，媽媽一直都很幸福。』
　　「但妳要更幸福。」
　　母親沒再說什麼，但是透過電話那端傳來的聲響，他曉得此刻母親正拿著什麼擦拭淚水。
　　他等了一陣。

　　『那麼，確定好餐聽我會再聯絡你的，路德，工作加油喔。當天見。』
　　「嗯，我會加油的。」

*

　　耶誕夜他果然非常忙碌。
　　畢竟他沒家人情人的負累，不需趕在某個特定時段前離開，所以他早上一醒來就非常的忙，他從來沒有這麼忙亂，導致他不斷漏接母親的來電，最後只得打簡訊問母親什麼事情，母親回只是要跟他提醒今晚的餐廳地點在哪，看了那地址他才發現最末班抵達的目的地就在母親指定的餐廳附近，他想可能母親有打探過特意選的，否則不可能會這麼湊巧。
　　晚上六點他從總站發車，由於是最後一班，所以剛開始上車人數非常多，大家都趕著要回去一起度過耶誕夜，人是如此地多，使他沒發現那華髮青年何時上車，只是當從鏡子見到時，那青年已經是在他後方，這時原本滿是人的車子內也只剩稀疏幾人。
　　在接近終點站前幾個站，車上剩下的人除了青年都下了車。
　　一路上都沒什麼車，他思忖大家都回家去陪伴家人了吧。

　　「路德維希。」身後白髮男子語氣甚是歡快地喚他，已經快駛入終點站的人聞之打了個突，先是疑惑後面這位見不過幾次面的乘客怎麼知道他名字——他甚至連他叫什麼他也不曉得——心緒瞬間蒙上一層懼怖，而後頓然想起在車門邊就貼著駕駛員名字的牌子，只要上車有注意四周的乘客都會知道他的名字……他釋懷地放鬆心神，不然他還真以為後面這乘客及可能就是同事們時常打趣的、只在新聞裡出現的跟蹤狂變態了……
　　……但是他們明明不認識啊……為甚麼要直接叫他名字？
　　他決定忽略他直接稱呼他名諱的違和感。
　　「什麼事呢？先生。」他制式問著後方的乘客，不帶什麼感情。　　
　　那人沉默一陣子，路德維希也非要窮追猛打得出個答案的性格，他想或許對方是出於遊戲心態叫著他名字好玩的，回應不回應倒不是那麼重要吧，於是也不再追問。他眼神筆直看著前方終點站敞開的大門，方向盤一轉車輪拐彎抵達還亮著的售票亭前，他是這一路線最末班司機，他瞇眼盯著售票亭內，燈亮著，但卻掛著停止營業的牌子。
　　今天值班的同事什麼事情太匆忙，以至於忘記關閉電燈？
　　路德維希尋思等會將車停好熄火，就幫下這粗心的同事關上燈，以免明日公司人來電責罵浪費電。
　　把車子絲毫不差地開進停車格裡熄火，他回頭大喊。
　　「終點站到了，要下車的乘客請下車。」
　　不過除了那白髮青年以外，車上冷清寂靜地只有他聲音迴盪。
　　路德維希見狀還愣了數秒，但很快他又恢復平時的冷容。
　　想想也是，畢竟是聖誕夜，許多人早就去陪伴家人情人了。
　　……而他等下也將要去見睽違已久的母親，以及母親前幾天電話那端所說的，再嫁的對象以及他的兒子。
　　剛巧母親挑選的餐廳就在他今日末班車終點站附近，走幾個路口就到了。
　　「先生？」見那白髮青年恍若未聞地坐著，路德維希皺眉，聲音也不免因疑惑而高昂幾分。「已經到終點站囉，您還不下車？」
　　「路德維希。」白髮青年忽地朝他露出笑靨，因為關掉暖氣的關係，窗外冷意滲入車內部，青年臉上也因而酡紅的像蘋果，配合著他嘴裡的話語煞是令人動心。　
　　因這景象，竟使他見著一時有些呆了，而沒注意到白髮青年已經起身朝他靠進而來，等他眨眼，青年已經近在咫尺，兩人之間近的剩下鼻息距離。
　　事情發生的很快。
　　路德維希至今還是無法完整拼湊出為甚麼會發生。

　　白髮青年傾身吻住他唇瓣，恣意掠奪著他呼吸的空間，直到彼此都氣喘吁吁，某種欲望在血液裡翻騰，青年才結束這一個綿長的吻。
　　「等下見囉，路德維希。」青年十分滿足地笑道，向他擺擺手，神情愉快地步下階梯，遠遠的還能聽見青年愉悅地哼著曲子。
　　
　　路德維希回過神之後面容慘白，整個人弓背趴伏在方向盤上。
　　剛剛發生了什麼？！
　　他被吻了？他被吻了！？他的初吻！而且是一個沒見過幾次面的陌生人？為何？還有什麼等下見？ 他可不記得有邀約青年半句啊啊！見什麼啊！
　　一切都超出他可以理解的範圍，獨自生活了十幾年的路德維希頭一次感覺這件事情棘手的讓他難以平復情緒。
　　正當他混亂地無法想其他事情，放在口袋裡的手機鈴聲大響，他反射性地接起。
　　「請問哪裡找？」
　　『路德維希，你下班了嗎？對方已經到了喔。』
　　「是媽媽啊，我剛下班，等會就會過去。」
　　『嗯，那等下見囉。』
　　「等會見。」

　　掛斷手機，路德維希起身巡視了下車子內部有無沒關好的地方，便回頭拿起自己的背包，穿好掛在椅背上的大衣，關上車門口就從駕駛做旁的小門出來，用鑰匙鎖住車門，嚴寒地冷風颼颼地往他撲來，令他不住哆嗦一陣。
　　……等下就要去與母親的情人會面了啊……
　　倏然，腦裡出現青年離開前撇下地那句話。
　　
　　「……咦？」
　　路德維希彷彿想通什麼的面容大變。
　　不、不會吧！？

若冰冰

雖然沒怎麼看過APH對角色也不了解，但是看完作者所寫的人多多少少可以摸出個性=V=
期待後面的發展喔 [s:316]

竺蓁

[APH][獨普][文]ｃｐ49題-酒

*酒

路德維希從未見過兄長喝酒的狀態。
不曉得是不是因為顧忌於對孩子的身教，至少就他印象中完全沒見過兄長喝著那使人身心愉快的液體。
當然，或許在工作場合有喝過，只是他不知道而已罷了。

--所以，他現在很後悔。
要他早知如此，絕對會拒絕兄長喝酒的提議！

「哈哈哈哈！！」基爾伯特兩頰緋紅，拿著杯子不停傻笑著。
路德維希一臉黑地拿著不過少了幾cc的酒瓶，然後看著身前那應該稱之為酒瘋狀態的人。
兄長酒量未免太差了點？從意識到自己情感那一夜起，路德維希就發現自己已經有慣性頭痛的徵狀，最近甚至有胃痛傾向。
他是曉得兄長在他面前為了維持一定的教育，滴酒不沾，即使是和同事們的聚餐、客戶的飯局，他也絕對是不喝酒的。但他可不曉得兄長原來也只是不勝酒力而已啊！才不過30cc的酒而已，為甚麼可以醉成一塌糊塗！？
基爾伯特哈哈笑著纏上他的頸邊，還差點數次要親吻他，雖然被醉鬼--這個醉鬼還是兄長--纏上讓他內心挺愉快，不過路德維希一臉鬱悶地推開兄長的攻勢。
……只要一想到兄長喝醉就會茫然不曉得會對別人做出什麼舉動，他的胃就灼痛的要穿孔！什麼十八歲的成人禮啊！根本就是厄禮吧！
再度拍開像八爪章魚纏上他身軀的人手心，被拒絕的那方沒什麼痛感，仍舊是嘻嘻哈哈地眉開眼笑，帶著頻頻冒出的酒嗝。

……決定了。路德維希眼神一暗。
等下絕對要把家裏的酒全藏起來！



50.阿卡迪亞牧羊人之夢





．某人的夢





　　最近時常想起曾經叱吒戰場的情景來。


　　戰馬嘶鳴、風散著血腥、刀槍鏗擊、戰鼓雷霆、敵我吶喊如潮聲，澎湃激昂，那時自己多麼得意，眼神總是傲視一切地注視敵人們。


　　真是老了許多。


　　他不禁苦笑。


　　竟會回想過去那些事情來。


　　


　　就像是阿卡迪亞的牧羊人，他們發現了石碑，上面刻著的文字讓他們面面覷。





．溫暖的夢





　　「給你。」步出玄關反手將門落鎖，基爾伯特從自己的公事包掏出一個包裝精美的小盒子，他蹲低身子將手裡的物品放到弟弟掌心，笑道「情人節快樂，路德。」


　　弟弟本來沒什麼表情的眼神裡在見到禮物之後閃爍不已。


　　「謝謝哥哥。」





　　唔，真像是什麼……哈士奇？基爾見著自家手足表情轉變感到有趣地聯想，未免被弟弟發現，他掩嘴輕咳。


　　「哥哥？」聞聲以為兄長感冒地孩子拉拉兄長的褲腳，疑惑。


　　「沒事沒事」他牽住柔軟地小手「我們出發囉。」


　　「嗯。」





．渴望的夢





　　「路德，情人節快樂！」基爾伯特按照往例將用精美盒子裝飾好的巧克力放到自家弟弟掌心，路德維希面無表情收下東西，僅點點頭表示感謝。


　　「不過，這次的巧克力比較特別喔！」他笑嘻嘻地在弟弟身旁坐下，拿起遙控器打開電視機，切換到想看的頻道後這麼道。


　　「怎麼說？」路德疑聲，他記得每年兄長都是去專門店買的，口味也就那樣，會有什麼不同嘛？


　　「你知道日本嘛？」


　　「嗯。」


　　「我聽我同事說那邊的情人節文化很有趣呢。」


　　「是嗎？怎樣說？」


　　「那個國家裏的人們在情人節贈送巧克力時會分成義理跟本命巧克力。所謂的義理是去店裡購買，大家都有；本命巧克力則是手工製作，只給喜歡的人。」


　　「是這樣啊。」路德敷衍地隨口應道，手裡早拆開盒子，拿起一塊巧克力放入口中。


　　「所以這次給你的巧克力就是我親手做的喔！」


　　「！咳咳！」聞言差點被嘴裡食物噎到喘不過氣，他猛力地捶著自己的胸口。


　　「路德你還好吧？怎麼突然嗆到？你已經不是小孩了哪……」被路德忽然岔氣地狀況嚇了不少心魂地基爾邊唸著邊注意他的情況。


　　「……沒事。抱歉。」


　　「沒事就好，不用道歉啦，下次注意些啊。」


　　「嗯……」


　　


　　他想，哥哥是沒什麼用意的吧，偷覷專注於電視節目上的人，路德又從盒子裡拿出剩餘的巧克力往嘴裡塞。


　　喜歡的人，是啊，他是他喜歡的弟弟，所以送手制巧克力也是很合情合理的吧……是他自己想太過了……





．過去的夢





　　「基爾……」口腔裡滿是濃的化不開地甜膩感「這種東西到底哪裡讓你喜歡的不得了啊？根本就是在喝糖了吧？」


　　「很好喝啊這東西」基爾伯特一臉不懂這飲料哪裡不好地表情「巧克力奶茶口味，不是很搭嘛？」


　　「問題是」男人倒了杯白開水給自己「你糖加太多了！」


　　「所以不是有黑巧克力給你搭配？」基爾指指面前一盤點心「一苦一甜中和剛好。」


　　唔，他們是在說同件事情嘛？男人初次感覺頭腦有些暈。


　　「說起來，難得你今年情人節有空跟我一起慶祝。」基爾啜飲一口熱飲，微笑「我也是有按照習俗做了，感覺開心嘛？」


　　「你口氣聽起來有些古怪，這是我們第一次慶祝情人節吧？怎麼好像我以前有失約數次的樣子？」


　　「嗯，是我說錯了。」


　　「……什麼意思？」


　　「所以，這給你。」沒有想回答疑問地意思，他拿出一個小盒子給在面前的人。





　　……第二次。男人感覺自己今日好像常跟不上戀人的思考。





　　「這是什麼？」


　　「巧克力啊，不過是手工的，好像是東方的哪個國家在今天這種日子都會給喜歡的人手工製作的，我想難得有機會，就模仿了下。」


　　「……你今天好像一直話中有話？」


　　「沒有啊。你想太多了。」


　　基爾伯特微笑，就像他們相處時那樣，然而男人不知道自己怎麼會那樣想，眼前的戀人雖然微笑，可是卻很寂寞似的，就像一直以來的那樣，在這山坡上的洋房，寂寞又安靜地過著日子。








．未來的夢





　　路德維希已經放棄去責罵入侵他家不知幾次的人，或者說他已經死心了。


　　「早啊，路德維希。」白髮青年端出剛料理好的早點「你起的真巧，我早餐做好囉，等下一起吃吧。」


　　要是不諳實況的人見狀或許會以為是什麼尋常的家庭對話吧……前提是，假如他們真的是兄弟的話。


　　明明雙方父母都還沒正式登記結婚！


　　滿臉黑線地路德維希盥洗完畢，難得的情人節假日，不用排班的好日子，本想窩在家裏把想看的系列書籍看完的，怎麼這位未來兄長就很自然冒出來在他家廚房做早餐？更可悲的是自己竟也習慣他存在了。


　　


　　吃過早飯，將用過的餐具洗好放好，擦過手準備走入書房看書去，一抬眼就見青年手裡拿著什麼要給他，而且那架式很有一種如果他不收下他就會一直維持這樣的姿勢直到他接受為止，於是他皺眉地收下。





　　「這什麼？」


　　「巧克力啊。」


　　他楞了楞。


　　「……給我做什麼？」


　　「不是應該要給的嗎？這種節日。」


　　「……謝謝。」


　　「你戒備做什麼？我沒有放什麼奇怪的材料啦，可以安心吃啦。」


　　「奇怪材料？」路德維希心中警鈴大響，他直覺會有什麼驚人話語冒出。


　　「是啊，送給喜歡的人手工製作的是基本吧。」基爾伯特一副平常不過地神色回應。


　　


　　什麼基本啊！？路德維希手腳慌張地往後倒退。這個人在說什麼？喜歡的人？！是他？！不是吧！？




*
情人節快樂，各種平行世界的可能性喔!




>短

白色情人節的回禮

●稱呼

路德維希掛斷手機，往客廳探看，那不請自來的人正看著電視節目愉快大笑，笑聲渲染了每個空間，彷彿一切就是這麼理所當然。

他不禁皺眉。
果然……習慣是一件不好的事情啊……

情人節時青年送了他手作巧克力，東方島國的禮俗（或者說、商業陰謀\），他之後有聽同事閒聊提到白色情人節的事情，大概是那樣緣故嘛？所以母親才會打了這通電話過來。
一想起通話內容，平常總冷著一張臉的路德也不由得露出和緩地笑顏來。

……這回禮，還真是不錯，自從母親有了情人之後，通話次數多了起來，電話那端的母親嗓音常使他感覺情緒溫和，不似從前那般讓他心驚膽跳。
按照禮俗母親也給了情人手制巧克力，於是理所當然今日就收到對方的回禮。
一份雙方都非常欣喜接受的禮物。

……儘管他認為要他習慣還得過很長時間。

「你打完電話了？」電視節目進入廣告，基爾伯特正好口渴，便起身準備去廚房倒杯礦泉水來喝。簡直把別人家當自己家般地愜意自然，基爾伯特經過路德身旁笑問。
「嗯。」一如往常，惜字如金。
「你母親說了什麼嘛？你看起來還真開心啊。」
「……你父親的回禮。」
「回禮……啊，是了，今天是白色情人節嘛，東方島國的商業陰謀\。」基爾伯特笑了笑「爸爸給阿姨的禮物是什麼？」由於雙方父母還沒有任何正式身份，即使闖入他人家裡已經很自然，然而在稱呼上基爾伯特意外地非常規矩。
「你……」路德維希起了個頭，但是他又沉默。
「嗯？我怎了？」
「……你……」緊緊握住拳頭，說實在也沒什麼不對啊，為甚麼他得欲言又止的卻步啊，好像很怕被拒絕似的。
「快說啊，不然我想快點去喝口水回去看節目了。」
「你！」路德大喊了一聲，基爾被這出乎料地吼聲愣住，惶惶地注視著路德下一步。
「等等，不是這樣的，我不是吼你……啊啊，怎麼說……就是這樣……」同樣也感覺自己情緒過於激動嚇到對方，路德慌張地胡亂張手澄清「總之，就是！」
「……就是？」
「就是……你今晚住下來吧……」路德垂首，不敢看基爾「……哥哥。」

基爾伯特本來是微笑（雖然路德那大吼使他受不少驚嚇）聽著路德所說的話，然而當他聽到最後那一句時候，他簡直是瞪大了眼，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

「咦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

竺蓁

40夜

>上篇

　　
　　聖誕夜結束之後，他又連續排了八天的早晚班。

　　路德維希從來沒有這麼期望忙碌過，最好忙得他沒有任何餘裕去回想聖誕夜那一天發生的事情。

　　正如他推測，在終點站下車並奪走他初吻的白髮青年正是母親所說過，她男友那位年紀比他長，可能會成為他兄長的孩子。

　　當然雙方在餐廳見到的那一瞬間，路德維希想他可能一輩子都不會遺忘，既難堪又驚詫，尤其對方一副老神在在的悠閒模樣，完全無法想見竟然就在前幾分鐘他對他做了那種事情來。

　　詭異又好笑的就只有他一個人在那自尋煩惱，始作俑者輕鬆又自在。

　　結果明明久違見到母親，而且意外的和未來的父親、母親的現任男朋友彼此相當談得來，加上母親選的餐廳等級高，菜色上得也極好，一切都非常稱心如意，然而他整頓飯下來吃的食不知味，特別是當他眼神無意或有意對上坐在自己正對面，幾乎整場飯局都維持含有某種深意的笑容（如果沒有發生那件事情，路德維希十足認為自己會相當喜歡這人的笑靨），路德維希就又會想起在公車裡發生的事情來，胃部莫名隱隱作疼。

　　席間似乎白髮青年的父親對於兒子居所不定斥責的幾句，他聽著時候想到，別人家的家務事不要多管，這是路德維希多年來的經驗，每個人面對的課題都不同，因此當在工作場所聽見同事在抱怨著親人相處糾紛時，他最多會做的就是聆聽，很少插話。

　　原以為青年會反駁他父親什麼，但青年就如他幾次印象那樣扯著溫和笑容，不當回事的轉頭和母親話家常，似乎也習慣他那種態度的人亦無奈地皺眉。

　　他們對話的內容非常平常不過，看著這一幕的路德維希嚥下一口葡萄酒，驀然驚覺到，這三人一定有過數次餐敘。

　　而他卻是第一次才來到他們的世界中。

　　莫名，他的胃又隱隱作痛起來。

　　然後胃痛到此刻。

　　前方不遠處有人揮手招呼，他緩下公車行進速度，慢慢停在站牌附近，並按下開啟車門的開關，由於這站也剛好有人要下車，他出聲制止了等不及車門打開就擠在門旁的老爺爺老奶奶們，先讓車上的乘客陸續下車，然後才讓他們上車。

　　意料之內，他見到那熟稔的髮色在上車人潮最尾端，慢慢走上階梯經過他身旁，路德維希與他相對無言兩瞪眼，對方回應以微笑，報出站名並投下相等的零錢，接過他給的薄紙往後方尋找位置去。

　　這時他才發現青年雙手都提著滿滿兩大袋子，從袋口滿溢出來的蔬果麵條清潔劑飲料可猜想他或許剛從連鎖超市採購結束，一個人住嘛？路德維希淡然想著，卻不怎麼放在心上。

　　透過後照鏡等乘客一一就座，他才重新往下一站前行。

　　行經昨天見過才走過的站牌時，路德維希自忖這應該不是他意識過剩——連續八天都在不同時間遇到華髮青年，或者應該說遇到一名名叫基爾伯特的人，而這個人將會是他兄長又掠奪走了他的初吻——彷彿能夠知道他的班表似的出現在會遇到他的路線上，當然也可能只是巧合，路德維希儘量不讓自己過度深思第想了個合適的理由。

　　只是，有連續八天的巧合嗎？

　　他不由自主地往後照鏡看去，反射在鏡子上的成像注意到了他的視線，露出使人容易親近的笑顏來，沒料到對方會有如此回應的路德維希別過眼，重新專注在前方。

　　……想太多了……肯定……

*

　　當晚回到家已經十一點多，他用著僅剩的精神趕緊洗了澡，之後往床舖就是蒙頭大睡，他想反正隔天是休假，堆積的衣服可以醒來再處理，然後也該去採買些日常物品，明天去逛街吧……只是一覺醒來，路德維希差點沒被基爾伯特的出現嚇死。

　　準確來說，是侵入民宅現行犯，而這個現行犯還一派從容地在他家廚房變出好幾道早餐來。

　　路德維希由於飄散到他房間的香味而醒來，原本以為是不常來的母親來探望他順道煮頓早餐的關係，哪知到廚房探看卻不是那麼回事，他摀住差點驚聲尖叫的嘴，兩眼直瞪前方那位，絕對不該在他房子出現的人。

　　「唔，早安，路德維希，早餐好了，是我用你冰箱剩下的食材做的，我想你應該都喜歡吧。」

　　將沙拉盆擺上餐桌，基爾伯特抬頭就是個笑容，自然地融入路德眼前光景，使他滋生出一股錯覺，彷彿從來就是那樣的溫潤適宜，每一個動作都像是正常不過的平常——前提是，如果這是在他家廚房的話。

　　但這裡不是他家，是他家的廚房啊！

　　「你怎麼會在我家？」腦中打了各種問號，結成無數結，路德維希混亂一陣之後問了個他認為最重要的問題。

　　他確定他昨晚有鎖門，況且他的門鎖不是一般簡易的那種類型，連鎖匠都難以解開，必須要有特殊鑰匙才能轉開——前幾週和他有類似的鎖頭的附近居民忘記帶了鑰匙出門，由於她獨身居住，縱有備份鑰匙，也是在旅居國外的家人手中。於是找來鎖匠開鎖無果之後，她打給消防隊請他們從窗戶進去幫她把門打開，因為是頗有勢力的一位女性，加上來了三台消防車使其他住戶印象深刻，自然那幾天新聞熱門的很，輿論褒貶不一——因此如果連鎖匠都無用武之處，他又住在無法攀爬窗戶的高度，那麼基爾伯特是怎麼進來的？

　　卻見基爾伯特一臉你問這什麼有趣的問題啊的表情面向他。

　　「我光明正大從門口進來的啊。」

　　「哈啊？」光明正大？路德維希不以為這詞可以形容基爾伯特的行徑，要他描述比較像是擅闖民宅。

　　他又笑了笑。

　　「你不知道？是阿姨給我鑰匙的，她說反正有可能會成為一家人，所以就讓我來跟你培養感情。因此我是正當的進入，可不是什麼侵入民宅的現行犯喔。」

　　……幸好不是跟蹤狂。

　　路德維希承認自己是太過提心吊膽了，他還以為是基爾伯特趁他不注意的時候偷打了鑰匙進來，原來是母親給他的啊，也是，這本來就是母親名下的房子，大學畢業那年跟母親彙報考上司機之後，母親當作是慶祝他畢業及就業便轉贈與他，因此備份鑰匙母親本來就有一份，挺正常的……

　　等等，為甚麼安心？這樣更讓他糟心！路德維希赫然驚到，有他家鑰匙不就代表基爾伯特可以隨意來去他家？他安穩平淡的生活也就等於消失了！他突然深感之前羨慕他們三人世界的自己簡直就是個蠢呆。

　　「你杵在那邊做啥？來吃早餐了。」基爾伯特脫下圍裙，拉開椅子，往他揮手招呼。

　　「喔，好。」言畢，他便疑惑自己怎麼會順著情況就回應了基爾的問話？但看在滿桌很久不見的家常料理，他就
不計較了。

　　一起禱\告結束，他將眼前盤裡烤過的法式麵包抹上奶油送入嘴裡。

　　「雖然母親有給你鑰匙，但你這樣莫名其妙就開門進來也不知會我一聲不就等同於竊賊\嘛？」

　　「我有按門鈴。」基爾伯特澄清，路德聞言皺眉。

　　「是嗎？我怎麼沒聽到？」不可能吧，平常他很淺\眠，只要丁點聲音就會擾醒他……難不成真的因為連上好幾天的班導致過於疲累睡深了？

　　「你睡沉了吧，我等老半天都沒回應，就想自己開門進來還比較快。」他倒好一杯咖啡，笑咪咪的遞給路德。

　　盯著總是露著微笑的基爾伯特，他歎口氣伸手接過杯子，路德維希才意識到印象裡的基爾伯特總是這副表情。

　　雖然常言笑容是共通的國際語言，也是人愉悅的表徵，但是放在基爾伯特身上不知怎地，他總感覺有些違和。

　　他深知這樣莫名想法對他這未來兄長不免相當失禮。

　　畢竟基爾伯特的笑容可非那種一眼就能看出所謂硬擠出來的表情，不只不像，相反地，甚至可以說是打從心底表現出來的真實，每個人看到都會相當喜歡且親近的那種，因此他也理不清是哪裡違和。

　　「我臉上有什麼嗎？」大概是被盯的太久了，基爾伯特疑惑問。

　　「……沒事。」

　　「是嘛。」沒有多問，他低頭繼續吃著馬鈴薯泥。

　　於是，路德維希將疑問拋諸腦後，此刻他只想著，要怎麼把這傢伙趕出他家啊？他今天可沒時間跟他培養感情，他得處理許多家務還有出門採購。

　　雖然他做的早點真的很好吃，藏著童年他偶爾也短暫擁有的暖意。

*

　　直到他們並肩走入連鎖超市裡，路德維希還是想著為甚麼結果是他和他一起出門採買？

　　用過早飯，收拾好廚房，他冷著一張臉跟基爾伯特明講說他今天要打掃衛生，沒時間跟他虛耗因此要他離開，基爾伯特卻出乎意料地提議不如他們兩人一起打掃？

　　「哈啊？」他當下反應有些呆滯。

　　「……反正我時間很多，況且，兩個人總好個一個人吧。」他嘿嘿笑著，似乎對於自己的提議非常贊同。

　　他不否認多一人的助力更好，只是他略略有些在意他口中的時間很多這句，之前他也揣測過某種相當冒犯的假設，然而綜合基爾伯特給他的些印象確實傾向那結論。

　　「路德？你發傻了嗎？」戴好手套正準備大清掃的基爾伯特湊近他眼前，張手揮了輝。

　　「……我們開始打掃吧。」

　　「就在等你啊，我早準備就緒了。」

　　換好裝束，他與基爾伯特開始進行掃除，不得不說基爾伯特留下來幫他真是太好了，況且他本以為基爾伯特在家務上不太精明，但就像他早上所料理的那些餐點，基爾伯特對於家務整理上非常熟練而且做的很好，好到他在途中頻繁地問他到底用了哪些技巧可以使他清掃地更乾淨。因此原本預計下午才能完成，他們提早在中午前處理結束。

　　所以，他想錯了？路德維希從開架上拿下一包附有醬汁的義大利麵丟入推車，又低頭細看手邊的紙條是否有遺漏什麼，確認好後，他推著車往下一排前去。

　　對了，之前同事們閒聊時提到現在有種職業叫做家政婦？和仲介公司簽約之後，公司就會按照顧客指定的時間派員到府服務，業務不脫打掃衛生煮飯這類家事，對照到基爾伯特的行徑，還有表現出來的，非常符合工作內容。

　　……也不盡然。假若真是的話，就很難解釋一連八天都會在車上見到基爾伯特了。那種工作相當耗時間的吧？與其搭車上下班不如自備交通工具來的更方便不是嗎？

　　他轉到一整列全是各式各樣飲料的走道，仔細搜尋架上找著他想要的品牌。出門前在家裏寫下應買物品，並分配好雙方的份量，因此一進超市他們就各自取了推車分別採購。找了一陣子，路德才在彎腰時發現他向來喝慣的牌子出品的果汁，正要伸手取時，身後不意傳來叫喚他的嗓音。

　　「路德，你還差什麼沒拿？」「我這邊都結束囉，可以幫你喔。」

　　路德維希尋聲望去，基爾伯特那推車滿是物品，他有些迷惑，似乎基爾伯特對於這間超市熟門熟路，東西放哪裡都清楚無比？

　　儘管他在這住了數載，卻因平常上班緣故，他久久纔會走遠來到這裡購買消耗品，至於蔬菜水果蛋肉，通常他都請附近認識的市場老闆在隔週日晚上送過來順道結帳，因而他對於超市內哪個走道放哪些類門還得抬頭看下指標。

　　所以他還拿不到幾樣，而才初次一起購物的基爾伯特竟然就已把單子上的東西都放到推車上？是不是哪裡搞錯了？

　　基爾伯特推著購物車靠近他，連問也沒問就順勢彎身幫他提起他剛想拿取的果汁。

　　「是這個牌子的果汁對吧，我記得你有寫。」他把飲料置入路德的推車內問道，然而，雖說他用的是是疑問口吻，但卻相當肯定，以至於路德還沒從他那順勢而為的舉動中回神，只得張口發出幾個單詞來回應。

　　「呃、是，沒錯。」

　　「唔……你拿了這些啊……」基爾將他推車內的物品瀏覽一遍，兀自喃喃，神情狀似在思考什麼「……好，我明白了。」

　　明白什麼？還無能理解現況的路德傻眼，他有些跟不上基爾跳躍的思路。

　　「剩下的那些還得彎到另一邊去，我們走吧。」說罷，也沒等他回應，基爾伯特便自顧自推著購物車走出路德視線，而路德看到這一幕，來不及說什麼，同樣推車趕上他。

　　之後他才想到，會不會基爾伯特也住這附近？假若不是，就是他的記憶力極好，過目不忘，能將剛經過的走到物品品項記牢。

　　他在櫃台結帳付費隨口問了正用超市提供的免費紙箱裝著他採購物地人的職業，得到的卻是基爾伯特一邊收齊東西一邊反問他要不要去吃個午茶？這種風馬牛不相及的內容。

　　他一聽愣住，下意識回說不用，他想回去休息，明天有早上五點半的班。

　　本以為基爾伯特被拒絕提議該有些受傷，一抬眼卻見對方仍舊笑瞇瞇地點點頭表示知道了，一點也沒什麼變。

　　那瞬間，路德維希突兀地察覺某種見不到的氛圍，自遇見基爾之後就一直感受到的，莫名地，他很想張口朝他說話，卻連要說什麼也不曉得。

　　最後他只是和他並肩捧著滿懷的箱子，緩緩地踏上往自家的歸途。

*

　　如同知道母親給他鑰匙時掠過的惡劣預感，之後基爾伯特果真三不五時就來他家晃，而且完全沒有那種到別人家作客時該有的客氣。不過都沒觸到他底線，加上確實也幫了他很多（打掃洗衣整理煮飯啊），路德維希也就不跟他計較了。

　　就像要回應他想法般，那天晚上快睡著時，身體忽然被人一壓，他猛地驚醒起身張望，卻見基爾伯特張臂趴在他他方才感覺重物的地方。

　　「你做什麼？」他不解地問了往他床舖一撲的人，時間不算早，他甚至可以說是才剛梳洗結束要入眠的時刻，這傢伙來他房間幹麻？（至於他怎麼會沒察覺，肯定是這傢伙趁他洗澡時候自行開門進來了吧）基爾伯特聞言燦笑「嗯？我做什麼？大概是來夜襲你的？」

　　這個回答差點沒讓路德維希踹他下床。

　　夜……襲什麼啊！人事物全錯了好嘛！

　　「或者該說」基爾伯特偏首，一雙漂亮地紅眸咕嚕嚕轉「是我想跟你一起睡覺？」

　　路德維希聽了臉黑半邊，手一揮，就把基爾伯特連人帶被甩到地板和磁磚做親密接觸。

　　「唉疼疼疼疼——！路德維希你做什麼！痛死了！」

　　聽而未聞跌在地面上的人慘嚎，因為被打斷了睡意，他口氣冷冷地道。

　　「你現在給我回去。」

　　「欸？」本來還喳呼不已的人立刻發出單詞疑問。

　　「要睡覺回你自己家去睡覺，我這裡又不是旅社可以讓你想睡就睡。」

　　「……客房也可以啊。」基爾伯特退而求其次，既然第一選項不行，那麼第二種選擇他也可以接受。

　　本來就因為被打擾情緒不佳，又聽到這耍賴似的要求，路德維希陰狠瞪住對方。

　　「回去。」他冷冷重申一次，絲毫沒有轉圜餘地「如果你現在不回去我現在就把媽媽給你的鑰匙收走。」

　　翻身坐在磚上的基爾伯特一副欲言又止，沈寂數分後，他妥協地站起身子。

　　「……你這算是威脅喔。」走到房門旁，基爾伯特回首面向他道。

　　路德眉一挑，涼薄道。

　　「那麼你就是侵入民宅。」

　　「什麼侵入，我可是經過阿姨同意的。」

　　「但我不同意。」他正經八百澄清。

　　然後，似乎由衷認同他的說法，基爾伯特綻露笑顏來。

　　他一見竟有些懵。

　　要說的話，路德維希始終覺得基爾伯特這人特怪，朦朦朧朧像團迷霧，總笑臉迎人，沒見過什麼不好的情緒，就連他下逐客令的這時候也是就忽然笑了。

　　而自己竟也被這笑軟化僵硬情緒。

　　「……你這人真的很奇妙。」他起身下床，順手耙梳亂糟地短髮「被你這樣一鬧也睡不著，我送你到門口吧。」

　　「我還以為你要送我回家呢。」

　　「你想太多」他最多就是送他出門「本來你就不應該這麼晚還來我家，你以為現在幾點？都快十一點了。」莫名其妙就跑來說……要夜襲，簡直擾人清夢，思即此，他忍不住皺眉。

　　「也對。」他一臉恍然地贊同。

　　兩人一同走到玄關，路德維希才剛要開門就感受到冷意，於此同時他留意到基爾身上的穿著，想也沒想便順手將掛在壁上的大衣拽下，放到基爾伯特手裡示意要他穿上。

　　「現在不過二月而已，都還很冷，尤其入夜之後更寒，你多穿點總是保險。」像是不滿意似的，路德轉身又進入客廳去拿了他黑紅色的圍巾來，主動地圍在基爾伯特的脖子上。

　　「嗯，這樣應該就不會輕易感冒了。」

　　滿意看著自己的傑作，緊接著路德維希轉動把手，推開門。

　　「你該走了，自己回去路上小心……」直至此刻路德維希才驚覺基爾伯特不知何時開始起就一直非常安靜，沒有答腔。

　　他撇首望向他，而後一愣。

　　「……嗯。」只見基爾伯特彷彿夢醒似的神情，報以他一抹非常虛幻地笑靨，伸手摸了摸被他圍上還打了個大蝴蝶結的圍巾「謝謝你。」

　　「……呃……不客氣……」舌頭莫名打結，他真不想承認自己看到那表情竟呆了一瞬。

　　「嗯，那麼我回去了，晚安。」他笑著擺擺手，步出大門。

　　「……晚安。」

　　目送基爾伯特的背影後，路德維希鎖上大門，打了個哈欠，踱步回自己樓上的房間再度就寢。

　　那天夜裡他做了個夢。

　　不知道是誰，而這個誰在夢裡的天空自由自在飛翔，他佇立在地面，昂首朝上面的那個誰疾呼。

　　你落下來好嗎，地面安全又穩固，不會受傷的。

　　夢裡的他不斷不斷地，朝天空重複著同樣的話語。

*

　　路德維希再次驚嘆基爾伯特的廚藝。

　　雖然之前基爾伯特有事沒事就闖入他家幫他煮些早餐或者蹭賴在他家一整天時也順道包辦了午晚餐，不過都是些尋常可見的家常菜色，況且那也只是將他冰箱剩下的食材拿來處理，假若他自己放假在家裏多半也會這樣處理。

　　但他怎麼也沒想過像他那種簡單至極甚至只有基本配置的廚房竟然可以煮出眼前堪比五星級飯店的菜色，前菜、沙拉、主菜、濃湯、甜點、水果、鮮榨果汁，每一樣色香味皆俱。

　　「如果你去考廚師職照的話，我想肯定很快就通過了吧。」他由衷道「這樣一來有工作不就很好了嗎？」不然整天這樣恣意進出他家也不是什麼好的消遣啊……人，還是要有些工作重心比較妥適……他一邊擺盤一邊嘀咕，基爾伯特聞言面色玄妙，嘴角卻微翹。

　　「是嗎？但畢竟這只是我個人興趣而已，假若變成工作的話，我反而覺得厭惡呢。」基爾伯特一如往常將關於工作的話題輕輕略過。

　　「興趣也會成為工作啊……」不大苟同基爾的想法，路德維希想他自己就是很喜歡公車最後才會成為公車司機「就是這樣想法，這幾年像你這樣的族群才會逐漸增多……」追問幾次基爾伯特職業未果，路德便認定基爾正是那結論，忍不住歎口氣「聽同事說好像是叫做尼特族嗎？不工作也不就學，終日無所事事，依靠父母親生活度日……」

　　「路德」基爾伯特出聲打斷「有沒有人說過你思想跟你外表年紀不符合啊？」儘管被扣上了個大帽子，他仍舊笑顏燦爛「你沒發現嘛？你現在跟我講的話根本就是有小孩的父母親心境啊！」

　　「呃？！」小孩？他又沒結婚，甚至連對象都沒有哪來小孩可言？

　　「好了，準備開飯吧。」沒有要繼續談論這話題的意思，基爾伯特拉開椅子坐下，笑道「不然菜都要涼囉。」

　　正想反駁的路德聞言噤聲。

　　既然他也不想談論，這件事情也不怎重要，就到此為止吧。他這樣想著，而後拉開靠近自己的椅子坐上去。

　　不過，吃著美味的佳餚時，路德還是很在意基爾所說的那句，他那些話真的聽起來就像是有小孩的父母嗎？他明明就只是表露關心吧，況且他也並非平常與別人說這麼多話。

　　用過餐點，路德把基爾趕去客廳看電視，不讓他幫忙善後。因為他認為他這次沒有幫他準備飯菜，那至少收拾整理要由他負責才公平。

　　他很快就把東西洗刷放好，並用抹布擦拭餐桌及洗碗槽附近，這時本來應該在課聽那裡看節目的人咚咚地閃入廚房。

　　「你家電腦感覺配備真老舊，還能用嘛？」基爾伯特彷彿發現新奇事物般的提高聲調嚷嚷，正將抹布擰乾晾在架上的路德應道「還能用啊，怎了？」

　　「唔，沒有，只是問問而已……」

　　問問？也是，路德想起他家電腦外型老舊，是早期時代的形式，和現代日新月異的時尚外型相比，根本就是兩極化的呈現。想必每個看過的人都會產生和基爾相同的疑惑跑來問他吧？但是他也沒什麼慾望想換新機型，加上還是具有連上網路的功能，對他而言就已足夠。

　　「說起來，路德你好像沒有智慧型手機？你不辦來用用？」

　　「我沒興趣。」抽了紙巾抹乾手上的水漬，揉成一團到冰箱旁的垃圾桶，路德維希淡然道。

　　「欸——為甚麼？智能手機很方便耶！可以隨時隨地就上網，無聊時還可以小遊戲打發時間喔。」

　　「但是我不需要。」

　　智慧型手機說穿了不過就是更容易被注意到的工具。

　　他從不認為有多便利，反而覺得有過多功能的掌中機器使人被控制住。

　　母親曾在他生日時候問過他要不要換新手機？當時他婉拒了。

　　即使在工作環境上有可以談話的同事，他還是不想增加自己與他人的親密度。

　　老年似的生活沒有什麼不好，他甚至可以說適應的非常安心，一個人並沒有什麼不好，總好過兩人在一起卻天天爭吵難熬的日子。

　　基爾伯特卻是個例外，他帶著笑容，不請自來地闖入他的世界，一點一滴地瓦解他平淡卻安穩的步調。

　　莫名地，他腦裡浮現那本小說裡的句子來。

　　凡事有七大預兆，假如出現其中一種，就要避開，以免災禍隨之而至。







******
（偽）預告：

　　「欸對了，路德維希，那天聖誕節搭最末班車到終點站的人是不是你女朋友？」
　　「啥？」
　　「那天在車站有同事經過你車子時，看到你在車上跟人接吻喔。」


*****
結果還是拆成上下篇不然我真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夠收尾了（望著下面的架構）
之前的情人節梗與白情梗將在下篇合併、所以文字有改動部份敬請包含。

竺蓁

52.Black Day

　　基爾伯特久違地從夢中驚悸而起，窗外雨聲滂沱，從前一個禮拜開始就幾乎時陰時雨，進入四月天，卻延續著冬日最末端的冷意。
　　舉目盡黑中，他喘息的聲音特別響。
　　啊啊，那不過是惡夢而已……他如今不是在牢籠\之外了嗎……
　　基爾伯特以掌覆面，淚水漫爬。

*

　　去年二月時候因為機會難得，所以學起巧克力製作方式，他向來嗜甜，但是男人一如從前記憶特別厭惡甘味，於是他為他做了苦巧克力，搭配巧克力奶茶佐食。他記得男人喝了一口飲料之後皺眉詢問他的面孔，硬生生和最初的那片記憶重合。
　　說最初也不對。
　　基爾伯特攪拌著鍋裡的濃稠物，可可的香味充滿屋內，香氣溼氣纏繞。
　　白子的記憶總是層層疊疊，經常在夜裡做夢時被打開，所以是他的話就是最初，但也可能不是最初，或許在前幾代的誰也有過。
　　他記得男人忍著甜膩的口感，一口一口配著巧克力跟白開水把他泡的飲料喝光。畫面逗趣，溫馨無比，偶而午夜夢迴，總是能夠讓他立時忘記漫長無盡的傷感。
　　既然收下巧克力，白色情人節那天理所當然男人也準備了禮物要回饋給他，但他搖搖頭說不用。兩人為此僵持不下，後來男人說既然他不想收白色情人節禮物的話，隔年就換他送他巧克力吧，就當作是回禮。
　　當時他表情很冷，內心雀躍不已，突然就有了個希望。
　　畢竟無論和哪一世的路德維希，相處的時間也短的像白駒過隙，就像把書翻一遍就抵達了結尾那樣。
　　可這一世的路德維希卻和他相處的如此長，長的他可以把每個該與戀人分享的節日都過完、把每個應該和戀人做的事情都做過一遍，甚至長的讓他錯覺他們就會這樣一直在一起，那些曾經發生過的就如前塵往事，只是他做過的一場很長的惡夢，其實到底什麼也沒發生。
　　按照經驗，基爾伯特把融化的稠狀物往模具倒入，並放在一旁靜置冷卻。
　　等待時間他也沒閒著，順帶把廚房清理整齊。將冰箱爛掉的葉菜丟入餿桶，瞄一眼空蕩的冰箱，他想，現在的天氣適合出門，而且今天這種日子也很適合一個人過，午後就出去買些菜吧。
　　他返回臥室，拉開櫃子找起衣物。
　　男人曾經說他適合貴氣的裝束，曾經帶他買了許多件，其中他又說他特別適合黑色，彷彿那就是他應該有的顏色。
　　『我並不是指說你獨自居住人顯得陰暗很適合黑色的意思喔』男人似乎懼怕他誤會，擺手澄清『而是你特別能夠顯現黑色的氣質。』
　　基爾伯特伸出手將那一整套的黑色衣物拿出衣櫃，轉身換上。

　　雖然淋雨也不會感冒，他還是拿了把黑色雨傘撐著。
　　
　　街上零零落落沒什麼人，基爾伯特拐入熟悉的超市採買了各種想要的食物，由於連日下雨，葉菜類漲了好幾倍，他拿著時候總是猶豫不決。
　　結果原本預定一個小時的購物行程就被他這樣一拖延花了三個小時。結帳走出超市本來細雨綿綿地天氣又嘩啦地變成陣雨，剛好也感覺餓，他便提著大袋子往超市隔壁的咖啡廳走進去，打算休息到雨勢轉小。
　　在櫃台點了份三明治跟黑咖啡，服務生接著領他到靠窗的單人桌上請他稍待片刻。
　　基爾伯特支手盯著窗外暴雨，咖啡廳內播放著輕柔有著鳥鳴蟲聲的鋼琴曲，聽在耳裡格外寧靜。
　　不過倒是沒什麼人，他忍不住微笑，然而下一秒卻遽然收束表情。
　　他瞋目望著道路另一邊走過的兩個人。
　　比起三個月前，頭髮似乎長了些的路德維希，而另外一個是沒見過的女性，似乎在說笑著什麼，他們倆臉上的表情非常愉悅。
　　
　　「先生，您點的三明治跟黑咖啡。」
　　他突然回過神，面向送餐的服務生。
　　「謝謝。」
　　「請您慢慢享用。」

　　再回頭，那兩人已經出了視線之外。
　　一瞬間基爾伯特難以言明湧上心緒的究竟是什麼滋味，他不是早就明白故事還未到尾聲，他和他今世的緣份已經結束，所以不是都很正常嘛？一切只是回到什麼人也不記得他事情的時候不是嗎？
　　他如此想著，而後微笑地拿起三明治咬下一口，奇怪的是卻吃不出任何味道，就僅僅是單純重複咀嚼吞下的動作而已，甚至連喝黑咖啡時候，他也都只感覺自己好像在喝開水一樣沒滋沒味，一口接著一口喝光，明明是最不喜歡的苦澀飲料。
　　他卻一點也嚐不出苦澀滋味。

*
　　快六點才回到家。沒開燈的家裏陰森森，簡直就像鎮民口裡的鬼屋。打開客廳的電燈，他按下電視遙控器的開關，無聊的戲劇節目正好是最精彩的部份，他視若無睹地提著生鮮食品走入廚房，一一把東西放入冰箱中。
　　出門前弄的巧克力冷卻的差不多，他便敲敲模具將巧克力拿下。
　　
　　再轉回客廳時候，電視正上映男女主角相擁互訴情衷。
　　基爾伯特面無表情在沙發坐下，他咬下一口巧克力，本以為一樣吃不出味道，沒料，沒加糖的巧克力簡直苦不堪言，他整張臉瞬間皺成一塊，眼淚差點給逼出來。
　　明明苦的他想放棄，但他還是一邊看著通俗的愛情劇碼，一邊將沒有甜味的巧克力吞下。

　　簡直沒有再更蠢了。
　　而自己就是那個更蠢的。

　　早知如此，基爾伯特終於吃完自己製作的巧克力，他有些遺憾地想，當時就該收下禮物，不然等過一年竟然是場空而且還得自己吃苦巧克力過情人節不是挺可笑嘛。　　
　　
　　是他愚鈍，才會天真以為這一世可以逃過命運\，可以和弟弟相伴直到結局，卻忘了命運\從來就喜歡和他作對。
　　情人節之前，那些伺機蠢動、垂涎美味靈魂的邪惡生物聚集攻擊而來。
　　於是弟弟又遺忘了他繼續著他的生命旅程，而他又重新開始等待，等待弟弟下一次的輪迴轉世。
　　
　　一切不過是重新回到原點罷了。

*

　　「姊姊，妳在看什麼？」
　　「我在看介紹人類的節日的書啊。」
　　「好看嘛？」
　　「好看呢！而且人類非常有趣呢。」
　　「怎麼說？」
　　「他們會互相送喜歡的人禮物或鮮花示好。」
　　「聽來確實有趣。」
　　「路德，有機會我也送給你吧。」
　　路德維希望著她良久，而後伸手輕輕握住她掌心。
　　「嗯，我等你送給我。」

竺蓁

[APH][獨普][文]ｃｐ49題-40.夜（中篇）

　　凡事有七大預兆，假如出現其中一種，就要避開，以免災禍隨之而至。


　　路德維希腦裡驟然冒出那句在某本小說見過的句子，而後喉頭宛如被噎住地一臉黑瞪著從容往他走來的基爾伯特。


　　無時無刻出現在他家裏煮飯給他看他家電視或和他一起出門購物其實習慣了也是挺好的，甚至他無聊跑來夜襲他也能夠當作沒發生過，畢竟那是私底下，不會有第三者知情或者討論，只有他們倆知道，所以他可以忍受。


　　但是他就是不能接受上班時候還會有所接觸，而且還是這麼昭然若揭。


　　饒是路德維希再怎麼會推想，也絕不會料到會在總站遇到這人，而這人還因為他的視線而開心地往他揮手，使得其餘也在站內稍事休憩的同事注意到他那招風般的舉動而往他喳喳呼呼圍了過來。


　　「路德，那位好看的人是誰啊？」


　　「是你認識的朋友嗎？長得好像哪看過的偶像呢！」


　　「不是認識的朋友。」是母親的男友的兒子然後可能變成他兄長的人……但路德維希不想多做解釋，所以他選擇簡單講。


　　「是嗎？可他最近挺常出現在我們車站，特別在你在的時候。」


　　路德維希聞言張目，不敢置信注視著說這句話的同事，內心警報聲不斷。


　　「你怎麼一臉這麼驚嚇的恐怖表情？你沒注意到嘛……」被他陰沉表情嚇到無意識後退，不能理解他怎麼突然情緒就上來的同事解釋，接著突地擊掌「啊對！你也不可能注意到，我看見他的時候你多半都是在跑班或者睡覺，怎麼可能會注意到，哈哈。」


　　「路德你說不認識，但對方好像很熟悉你耶……該不會是跟蹤狂吧？這幾天新聞不是報超大，就是那個案件啊，說什麼在最大的討論站上有個男生詢問了個問題，說他覺得他女朋友不是他認識的女朋友，起初大家以為發問人有容顏辨認障礙，結果搞半天真的有那個女生，還是個跟蹤狂！最後男生差點沒被那患有幻想症的女生拿刀刺死一起殉情呢！幸好緊急送往醫院才保住一條命。想想這還真是恐怖，路德你要小心些喔。」


　　跟蹤狂？路德維希想基爾伯特確實有那個本事，拿他對他的各種行徑簡直就是活脫脫的跟蹤狂，而且還是極度嚴重的那型，只差沒竊聽錄影了。


　　「路德？你有聽到嘛？」


　　見他沒有回應問話，同事不免擔憂詢問。


　　「嗯，我有聽，我會小心的。」避免已為人父的同事徒增無謂忡忡，他語氣平板應道，很可能是同一期中他年紀最小吧，他經常會被那些當了爸爸的同事當作自己小孩對待，和他言談中自然會流露出長輩關切叮嚀的詞語。


　　雖然基爾伯特並不會傷害他。


　　毫無緣由，即使他做出那麼多越軌的事情——光明正大擁有他家鑰匙，有事沒事就來來個入侵民宅夜襲干擾他生活頻率，甚至當他擺出窮凶惡極臉孔準備趕走他，他卻露出讓人連罵什麼都顯得愚蠢的笑容來——路德維希就是如此確信，那個總是擒笑面對他的人不會做出什麼傷害性的舉措，況且說不定基爾伯特之所以總是小心翼翼地保持著不讓人產生憎厭地表情……就是由於他是個意外膽小的人吧……


　　很奇妙，路德維希自認與基爾伯特相處時日不長，理應不會得出這種結論才對，但仔細梳理關於他的一切行為，內心便浮現這結語。


　　直指而確信無疑。


　　「啊，他搭上那班車了耶，那個認識路德的人。」另外一位同事手指著某個方向，語氣很是高昂。


　　他先是回望剛才見到基爾的位置，本來幾公尺之外往他走來的人此刻已不見蹤影，難怪他總覺得不對勁，原來基爾伯特沒跑來他這邊，而後他依著同事所指再看上去，正有一班準備出車的公車，便在反光的窗戶鏡面瞄到那如雲髮色。


　　白色是他還不與基爾有過從互動時對青年的第一印象。


　　基爾伯特的髮色相當少見，白如雲似，眸色也特殊地豔紅，兩者給他的印象很像小時候閱讀東方故事裡那隻報恩的白蛇，紅白共存於一身，特殊卻不衝突，反而意外順服。


　　尤其那一頭華髮，偶爾在家裏看著他洗碗時的後腦，內心就升起一股想觸摸那短髮的衝動，是否就和眼中的感覺一樣，蓬鬆柔軟，像冬日下雪時，輕輕飄落在掌心融化的那股輕柔……糟糕，不好，路德皺眉，接著摀住漸漸泛紅地臉。


　　白色總讓他聯想雪，雪又代表冬天，冬天就又讓他連結起那一天被奪去初吻的場景來。


　　「……就說了，不是認識的朋友。」他悶聲道。


　　「是嗎？不過，他好眼熟啊……在哪見過……？」對於他否認不以為意，同事狀似思索地扣著下巴喃道。


　　「哈哈，會不會是認識你的朋友哈？」有著寶貝女兒的同事打趣，並將稍早問他的話丟回這位同事身上。


　　「才不是！」同事立刻搖頭，大力否認「可我真的有見過啊！我要再想想……」


　　「你慢慢想吧！」他甩甩手，表示沒興趣聽下去「我要休息囉，下午還要跑學生班呢，可得補眠。」想起什麼，他回頭「那路德你呢？你也要等班吧？」


　　「嗯，但我想看書，之前買了幾本系列書，這幾天一直在讀。」


　　「你還真是喜歡看書，總見你在休息室看書不然就是睡覺，真不像時下年輕人，沒事就低頭滑個手機遊戲娛樂。」哪像他親戚那個十六歲女兒啊，沈迷到連上次難得家族聚餐時都離不開手機，完全不理旁人手藝直在屏幕上點啊點、滑啊滑，實在是一點規矩也沒有。同事一臉無奈交叉手臂，回憶起那畫面又忍不住碎碎念起來。


　　……好像前幾天誰也這麼評論過？路德聽著那似曾相似的評斷，竟有趣地想笑。他彎過其它還站著聊天的同事，從自己的包裡拿出那本書來，並在靠窗的地方坐下，翻開夾著書票的那頁，低頭繼續將故事後續發展看下去。


　　「對了，情人節也快到了，你家有要去哪間餐廳吃一吃嘛？」


　　情人節……？經同事這麼一聊，路德維希才想起這個日子，他記得班表那天排休？不過這節目向來與他無緣，不必和同事一樣費心安排，所以影響也還好。


　　「沒耶，而且那天我上下午都有班你忘了？加上我老婆說今年景氣差，還是別花錢。所以我們情人節那天一樣就在家裏吃，不過她說會卯足全力準備她拿手好菜。」說著說著還一臉傻笑地摸頭，完全就是一副幸福無比的模樣，甚至一時錯覺從他四周散發出無數粉紅色泡泡，惹得另位同事嘖嘖。


　　「唉呦，瞧你一臉幸福害我雞皮疙瘩全起了！」說完，還搓搓手臂以示感覺。


　　「你不也一樣！」


　　「哼哼，我家可是要送我手工巧克力呢！」同事兩手插腰，跨步一立昂首挺胸，不只如此，鼻子還噴出氣來，口氣滿是得意炫耀「話說回來，現在不是有什麼巧克力專賣店嘛？之前我拿到的都是那種店內賣的，難得這次親手做！羨慕吧！」


　　「手工做的！」聽了無不羨慕大叫「那不就跟東方島國一樣嘛！」


　　「嗯？怎麼說？」


　　「你不知道？我是之前看深夜電視介紹的，據說東方某個國家在情人節那天，女生會將親手做的巧克力送給喜歡的男生呢！聽說是叫做本命巧克力？當然還有什麼義理巧克力的分別啦。」


　　「是喔？不過就是送個巧克力而已，那東方島國會不會弄的太複雜了啊……那可能是我老婆跟她那群姊妹淘有看這節目吧？因為他們約好下禮拜日來我家作巧克力。」


　　「話又說回來，情人節有什麼打算嘛，路德？」


　　沉浸在書裡情節目不轉睛的路德被這莫名拋向他的問題給問的愣住，滿臉不知所以然。


　　「呃？」什麼時候話題兜到他身上？既視感隱約浮現，正想說沒什麼打算時，就見另一位同事肘擊那發問傢伙，力道應該不淺\，因為那傢伙當場就哀叫連連。


　　「欸你！問這做什麼？」


　　「你莫名其妙打我做什麼……！啊，我都忘了，抱歉抱歉，當我沒問，路德你繼續看書吧。」本來想發難的人恍然大悟，一臉陪笑帶過。


　　……事情有些古怪？他重新將心神放回書本，從少年終於和其教父相會那段往下繼續瀏覽，至於方才發生的那一問他當作沒聽見，很快就拋諸腦後。


　　


*


　　一月底接到二月班表時他就困惑，難道同事誤會他什麼？怎麼以為他有？明明他記得當時閒聊就提到他並不受女性青睞，從來沒與人交往過啊……不過他也沒說破，畢竟得到休假對他而言沒什麼不好，特別是那種熱門日子，往年總是他被排班跑，今年難得空下來也不錯。


　　況且，他又恢復到之前獨自生活的狀態。


　　自從那天在車站偶遇他之後，基爾伯特忽然就消失在他生活範圍中——他再無一早醒來培根煎蛋混合著咖啡香味撲鼻，或者下班返抵家門，卻見客廳有人兀自看著電視娛樂節目一邊哈哈大笑一邊提醒他廚房裡留有晚餐給他——如同基爾伯特沒有原因的纏著他，基爾伯特連消失也不帶理由。


　　並非沒想過他是否發生事情，但他既沒他手機號碼又不曉得他住在哪裡，想聯絡也無從聯絡起。


　　雖曾想問母親關於基爾伯特的聯絡方式，但轉念又覺得沒必要，他生活並不因他消失而出現困難，對他而言，不過是又重新回到沒有基爾伯特的日常。


　　大概是終於對他膩煩了吧，他淡淡想。


　　求學期間也曾遇過不少對於他特立獨行感興趣並和他主動交往攀談的人，可最後他們都批評他令人索然無味真是無趣，很快就單方面終止交往。


　　就如他們兀自介入他生活步調一樣，對於他們離開，路德維希並無任何感覺，也沒有悵然若失，頂多就是瞭解到自己本質是個無趣無聊的傢伙。


　　因此就著過去人際關係的經驗，基爾伯特肯定與那些擅自和他交往的人一樣，很快就發現他實際上是冷淡無趣，於是自討沒趣之後便退出他生活。


　　說起來自基爾伯特不出現之後，他的生活不寂寞，也不特別懷念那有人幫著家務的日子。畢竟自己習慣孤獨很久，相比基爾伯特神出鬼沒叨擾他生活各面，一個人安靜生活還較好些。


　　因此他在休假的那日早晨悠然轉醒，撇了眼床頭櫃鬧鐘才走到六點半左右，窗外那片看起來就彷彿夏季五點的暗色讓他腦筋迷迷糊糊地思索著再闔眼睡一陣吧，反正是休息日，不用擔心跑班的問題，況且連著幾天也累得很不舒服，他這樣半昏半醒，卻在嗅聞到滿屋子麵包烤焦的香味時立即睜眼，瞬間驅逐他朦朧睡意，清醒的不能更清醒，他從床上跳起，連穿拖鞋盥洗都不及做便匆忙出了臥室往廚房拔腿狂奔。


　　「早啊，路德維希。」白髮青年端出剛料理好的早點「你起的真巧，我早餐做好囉，你去洗把臉，等下我們一起吃吧。」


　　果不其然！路德維希滿臉黑線地扶著門邊喘氣，已不想責罵入侵他家不知幾次，每次都讓他總是處於驚嚇連連的人，只是一雙眼死死瞅著泰然自若向他招呼的基爾伯特。要是不諳實況的人見狀或許會以為這是尋常可見的家庭內手足彼此間溫馨和樂的對話吧……前提是，假如他們真的是兄弟的話，明明雙方父母都還沒正式登記結婚！


　　難得的情人節假日，不用排班的好日子，他本來預定睡到自然醒之後窩在家裏把想看的系列書籍看完的，怎麼這位未來兄長（況且他還以為他不會再來了很放心）又跑來他家廚房做早餐？　　


　　熟悉的隱隱作疼自腹部往上攀延到各處神經，路德維希不免忖思自己肯定和這人相沖，不然怎麼解釋從認識這人算起他就經常犯胃痛，還是神經性的那種，頻繁到他那陣子上班時慎重思考著要不要去買點成藥緩和免得影響他行駛公車時的安全性。


　　不過，即使他總是對自己的生活產生各種打擾，他亦從未思索過要基爾伯特離開自己的生活圈子或是拿走母親給他的鑰匙（就像他出現消失那樣，其實也是他無法控制的），反而百般容忍基爾伯特的行徑。


　　與其說是麻木基爾伯特的神出鬼沒，毋寧是他在與基爾伯特的互動中覺悟死心，畢竟比起搞夜襲之類的麻煩事，至少做飯打掃還好上太多，於是也由著基爾伯特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了。


　　思即此，路德維希才猛然察覺原來自己早已對這人不按牌裡出牌的步驟習慣無比了啊……。


　　「路德維希，我哪裡不對勁嘛？怎麼你盯著不放？不快點的話早餐都要涼掉囉。」


　　「……你……」本來想問這幾天發生什麼事情？怎麼不見來？可路德維希意識到那問題深層的意義後緊急住口，改口敷衍「呃，不，沒事，沒事。」


　　「沒事……？」基爾伯特一臉狐疑地瞅著他，似乎不大信他的話，只是一時又察覺不出端倪「唔，沒事就好，你快去洗把臉吧，我等你一起吃。」


　　「呃，好。」


　　直到返回臥室整理儀容好後走下樓時，路德維希纔訝到，為何基爾伯特會在他休假的今天出現？同事們繪聲繪影轉述的社會新聞不期然浮上思緒，只是動了那念頭下一秒路德維希便暗罵自己笨，真忘了嗎？基爾伯特向來就是這樣神出鬼沒，毫無規則，他永遠不曉得會在什麼時間什麼地點遇到這人，所以他今天出現在家裏肯定也是一樣道理不是嗎？


　　但這幾天沒來……是為了工作面試？


　　也對，可能性挺大，這陣子適逢離職潮，很多公司職員跳槽關係在招募新血，尤其他前幾天跑班時候正好有幾個打扮得西裝筆挺，手裡拿了一堆資料，一副要去哪模樣的上班族，當時他還不禁感慨現在上班族真辛苦，現在想來，多半是要去面試地點。


　　吃過早飯，將用過的餐具洗好放好，擦過手準備走入書房看書去，一抬眼就見青年手裡拿著什麼要給他，而且那架式很有一種如果他不收下他就會一直維持這樣的姿勢直到他接受為止，於是他皺眉地收下。


　　「這什麼？」


　　「巧克力啊。」


　　他楞了楞。


　　「……給我做什麼？」


　　「不是應該要給的嗎？這種節日。」


　　這種節日……？


　　或許是因為突如其來，路德一時之間還不明所以然，於是沉默一會後纔遲鈍想起今天確實有這樣習俗作為慶祝。


　　前幾天同事們聊天時聊到這個節日，還相互炫耀他們的老婆情人節打算怎麼慶祝，而他在旁垂眼瀏覽著手裡剛發售的系列書，聽的不很仔細。只是沒料他們聊著聊著莫名其妙就把話題丟到他身上，使他當時還一時不曉得要怎麼回應，幸好不了了之。


　　以往不曾從他人那得過這種禮物，至少連母親那裡他也沒收過，而今初次收到的巧克力竟然是從這人身上得到，如果女性的倒還能理解是喜歡，男性他就真的無理解了，尤其又是基爾伯特給的更加難以揣摩……


　　路德維希古怪地注視他半晌，又將視線移到手裡包裝精美的盒子上，然後他望住面前的人，低道。


　　「……謝謝。」總之既然收到東西，禮貌上得回個感謝，小時後母親有這樣教誨過他。


　　「不客氣啦」基爾伯特笑道，並留意到他眼神有異盯著盒子目不轉睛，疑惑問「你盯著盒子戒備做什麼？」以為他是害怕他惡作劇，基爾伯特露出無害笑容「放心，我沒有放什麼奇怪的材料啦，你可以安心吃喔。」


　　「奇怪材料？」路德維希心中警鈴大響，他直覺眼前這人會有什麼驚人話語冒出。


　　「是啊，送給喜歡的人手工製作的是基本吧。」基爾伯特一副平常不過地神色回應，神色不大明白路德怎麼會問這。


　　什麼叫做送喜歡的人手工製作基本啊！？


　　路德維希手腳慌張地往後倒退，差點捧不穩盒子。


　　這個人在說什麼？喜歡的人？哪種意義的？是他？！不是吧！？


　　「你你你！」基爾伯特到底清不清楚自己嘴裡在說什麼？震驚過度連語言組織能力都艱難的路德只得一再重複著你這個字，並很不禮貌地用手指著對方。


　　「我看節目上說的啊，那個國家的女孩子都會送喜歡的人手工製作的巧克力，並且當場告白呢。」很難得，從那張總是微笑的臉孔上，路德維希見到了某種歸類為羨慕的神情「因此我就想說我應該也做一個給你吧，當作是慶祝我們將成為家人？畢竟，我很喜歡你啊。」話落，基爾伯特說既然東西都給了，他就回客廳去看電視囉，午飯時候會來叫他一起吃的。


　　目送他彎入客廳，他才終於有餘裕思索他所講的那些。


　　基爾伯特的話相當模稜兩可、拐彎抹角。


　　路德維希完全滲不透他真意為何，卻覺得不會是他方才話面上那麼簡單易懂的意義，或者說，除了表面上還有更深一層、而那實際上就是基爾所想要傳達給他的。


　　稍早緩和的翻絞又自胃部深處一路湧上喉嚨，路德想著他等下就出門去藥局買個胃藥吧……不然中午他可不保證吃得下。

竺蓁

53. Yellow and Rose Day





　　延續四月的氣候，即使進入五月好幾天，天氣仍舊相當不穩定，這週幾乎是連日豔陽，非常適合曬棉被枕頭洗被單床罩，四月幾乎三天一小雨五天一大雨，溼氣相當沈重，因此這樣的大好晴日可說是千載難逢，要是錯過這次機會不曉得還得等到什麼時候？可惜他班卡的死緊，本想請假做這些事情，卻記起之前就幾乎用光今年度的所有休假，根本就沒有可以讓他使用的假數了。


　　於是他只得在往返固定路線時，扼腕地目視車窗外那一片無涯穹空，想像棉被吸收溫暖陽光時散發出的況味。


　　沒料星期五回家開門時，就見基爾伯特提著收藏用的提袋一副要走上樓的模樣，而袋內是基爾伯特趁他清晨出門上班進來之後，從他房間拿出去鋪在陽台欄杆，讓陽光烘暖的被褥。


　　雖然已經好幾天沒見到他（傳船簡訊給他說工作有不順的部份，這幾天要專心修改不來了），但看見他的訝異可能還沒大於他竟然做了他想做的事情，一時之間他內心混雜了感動害羞等無數情緒，原來，這就是有家人能夠分擔的感覺。


　　「歡迎回來，晚餐才端上不久喔。」基爾伯特見他身影，面目自然綻笑，和之前那種掩飾、討好的笑靨不同，是那種放鬆、信賴且安心的柔和表情。


　　本來想回應，但想起他連續工作好些天的事情，因此路德維希不答反而審視他臉上毫無疲態的表情，來來回回檢視好幾回，卻搜不出有什麼不對勁，不如說面前的人就和平日一樣精神奕奕。


　　若是其他人可能就真的沒事，但他對上的可是位名叫基爾伯特，經常掩飾自己情緒的人啊，即使與平常無異的表情也絕無法肯定沒問題。


　　越是與他深入相處，路德維希便越瞭解他的這位兄長被童年影響深刻，導致膽小無比，也不大敢刻意表達自己的想法，常是遷就別人意見態度，也鮮少會將自己疲態表露給人知曉。


　　其實，就連他自己，路德維希內心不禁苦笑，基爾伯特雖然相當喜歡他，甚至主動接近他，但當觸及他私領域的事情時，基爾伯特多少保留某些態度，不對他完全言明。


　　所以，他不由得擔心起他，怕他只是逞強表現出精神一面。


　　和他非常規律只要按表操作的工作模式不同，基爾的工作閒的時候會讓人發慌，忙起來的時候接連熬夜幾天才能休息那叫正常，而日夜顛倒更是常有的事。


　　要是此前他不曉得他工作性質的話也肯定察覺不出，或者說根本不會去細思吧……因為某種機緣，他終於知道基爾伯特之所以能夠無時無刻來找他的緣由——當時他很驚訝原來他閉口不談工作的原因並非他是他認為的尼特族，而是別的緣故——這和基爾伯特的工作有關，當然自己也是被捲入他所引發的風波才得知。


　　「我臉上不對勁嘛？」才想著怎麼老半天沒聽到回話，卻見他一臉沈鬱，基爾伯特疑聲道。


　　「呃，你工作沒問題嘛？之前不是一直說遇到瓶頸改不好？」


　　「嗯？你擔心這啊。」基爾伯特想了下「沒問題啦，我今天凌晨交出去來你家後，直到現在手機也沒收到退件簡訊，所以我想多半是通過了。」


　　「凌晨直接過來……！」今天他是非常早的班，所以天剛亮就出門，但竟然在路上都沒遇到他？他們肯定是錯身而過了！「你……有沒有睡？」他很憂心這問題，睡眠是人類必須的機能，人的身體器官構造相當複雜，若是太過疲勞就會引發各種症狀。


　　「有啊」基爾伯特一臉我就知道你會這麼問的表情「我有在客房睡飽。」自從白色情人節他留他在客房睡之後，那間久未使用的客房便成為基爾伯特專用的房間了。當然隨著使用次數增加，裡面也擺滿基爾伯特帶來的衣物、盥洗用具等私人用品，儼然已成為他第二個家似的。


　　「你真像媽媽呢，總是擔心我這我那的。」雖然基爾的口氣有些揶揄的意味，但路德知道他口裡的媽媽指的是母親，而非指他或者是他的生母。


　　關於基爾伯特的生母，他從母親那裡僅能知悉一二，全貌大概略懂，然而細節部份就不是很清楚，加上基爾很少提及關於其生母的事，他自他口裡聽到最多的是關於他家裡那群狗的故事或者是他父親的。


　　本來不能理解為甚麼基爾伯特總是微笑，聽母親說那些事情之後，謎團豁然解開，解開之後他感覺更加靠近他的兄長，不由自主就想對他好些。


　　路德維希於是放鬆表情，用著自然不過的語氣道：


　　「畢竟我是她的孩子……相像不是理所當然嗎？」他反手扣上門並落鎖，彎身脫鞋放入櫃子收好，並踩上一旁整齊排好的拖鞋，往基爾伯特走近「況且弟弟關心哥哥，是家人間常有的互動不是嗎？」他接過他手裡提著的東西「我要回房間放包包，棉被就我拿上去吧。今天謝謝你喔，簡直幫了我個大忙呢，你先到廚房那邊等我下，我很快就會下來一起吃晚餐的，哥哥。」


　　基爾伯特似乎有些反應不過來，眼神整個不可置信地傻住，路德想是因為他叫了他哥哥的稱呼嘛？應該是吧，幾次下來路德便察覺，基爾對於『哥哥』的這個稱謂仍不大習慣，雖然他總是表現各種親近他的舉動，然而一旦主角換成是他本人，他就時常一臉做夢的迷離表情，彷彿聽見看見的都只是幻夢而已。


　　往往這時候，以笑容偽裝外在的基爾就會臉紅的不知所措。


　　如同此刻。


　　基爾伯特整張臉都紅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最後他摸著自己後腦勺傻笑起來。


　　「嗯，我先去那邊等你。」


　　路德接著走上樓，行進時候他想著，原來自己已經很習慣多了個家人是嗎……？本以為自己會很抗拒稱呼他為兄長的，熟料自那天叫出口之後，內心便不再有所窒礙，很快的就接受了這件事情，甚至很快地就將基爾放在心中，讓他可以隨意進出。


　　或許，自己內心深處也很喜歡基爾伯特也說不定？所以當確定他們真的成為兄弟的那瞬間，排拒他人進入自己空間的心便多了個除母親以外的人。


　　晚餐是久違的大餐，幾乎冰箱所有可以用的食材都被兄長拿來做菜。


　　路德沉默盯著那以兩人之胃的容量也無法掃盡的份量，腦內想著倒不是基爾怎麼做太多，而是想著等會要是吃不完，就按照天數分裝當中餐，這幾天可省下自己料理的步驟，不然拿去給同事品嚐也不錯，上次基爾煮的那道魚料理吃過的每個都讚不絕口，頻頻問他到底是去哪家餐廳買的？


　　「呃？路德……？你怎麼盯著桌面不說話？……是我做太多了嗎？」和他面對面的人因他久不言語小心翼翼地詢問。


　　是怕他生氣嘛？聽著基爾那語調，路德不禁思索。


　　「唔，沒事的，哥哥，我不是在生氣。我只是想，假如吃不完可以分裝好幾盒放著，這幾天中午就不必擔心了。」


　　果然，面前的人又因為聽到『哥哥』兩字又有些臉紅，加上他所說的那些話，本來膽怯地神色緩和成平日的模樣。


　　「嗯，不用擔心！想吃幾天都可以，不夠我也可以幫你做！我可是很擅長煮飯的呢！」說著說著，基爾伯特便得意起來。


　　他知道。路德維希聽了不住微微笑，在見識過那幾次他驚人廚藝、堪比廚師的美味之後，他就深切瞭解到這件事實。


　　「嗯，那就謝謝你了。哥哥，我們準備開飯吧。記得今天是輪到你飯前禱\告？」


　　「也對，再說下去都不用吃了。」


　　他們兩人掌心相互交疊，不約而同閉上眼。


　　「感謝主賜給我們食物，請您潔淨桌上的食物，讓我們吃的靈魂體心聖，阿門。」


　　「阿門。」他跟著講了句，並睜開眼睛。


　　接著他們吃起滿桌佳餚。


*


　　隔日醒來，整個視野籠\罩在雨幕中。


　　睡前看了氣象報導，有提到這幾天會因為對流作用旺盛而有毫大雨的情況，以致於半夜迷濛間便聽見雨聲伴隨雷聲嘩啦不斷，有種整個天空的水分都被傾倒下來的錯覺。


　　班是九點緣故，不用太早出門，於是便和基爾一同將昨晚剩下飯菜熱來吃，其間基爾問他今天下班回來之後要不要出去趟？因為昨天晚餐的緣故，冰箱需要補充下新的奶蛋蔬菜肉，況且他昨天打掃完之後發現基本的日常消耗品也得買新的囤積。路德本想應好，但瞄見窗戶那大雨不斷而騰昇的雨霧，假若晚上還是大雨不斷，那肯定會淋濕一身回來，便又改口過幾天再說吧。基爾聽了，大抵是瞭解他此話用意，便同意了。


　　出門前，他提醒基爾要是在他還沒回來之前就回去的話，要幫他把門窗鎖緊，因為雨天容易會有平常預料不到的事情發生，要多加注意。


　　基爾聞言，表情一臉有趣盯著他不放，他說放心，又不是小孩子了，他曉得該做什麼。


　　九點準時從起站駛離，平常週六這時間點跑的時候人就少，尤其碰上這種天候，搭車的人更是寥寥可數。他開了將近二十分鐘之後才終於見到前方有人在風雨中招手，是兩個裝扮時尚新潮的女性，她們一上車就報出地點並把準備好的零錢投入，從他手上取走車票後就坐在他後方不遠，恰好可以聽見她們交談音量的位置。


　　今天他沒有放音樂，通常這種天候上班時他多半傾向聽雨聲淅瀝，家上車內僅有他及這兩位乘客，因此她們聊天的內容自然就傳到他耳中了。


　　「妳知道嘛？情人節有很多個喔。」


　　「不是只有西洋情人節嘛？」


　　「才不呢，每個月都有，而且都是在十四號那天。」


　　「十四號？那不就沒剩幾天要到？」


　　「是啊，下週二就是十四號啦。」


　　「那下週的是怎樣的情人節？」


　　「黃色與玫瑰情人節，在這天大家會穿黃色的衣服吃黃色咖哩飯，昭告自己仍處於單身呢。」


　　「真是一目了然。」


　　「是吧，跟上個月黑色情人節還挺像的，只不過那時單身者會穿黑色系的慶祝。」


　　「……真是陰暗的情人節。」


　　「不會啊，挺有趣的。」


　　「那玫瑰又是怎麼回事？該不會是會送玫瑰吧？」


　　「賓果！沒錯！因為五月是玫瑰發芽的季節，加上氣候宜人，很多情侶都會在這天出外踏青，所以又有玫瑰情人節的稱呼。所以這天可以送玫瑰來表達心意，可能是表達感謝、告白、敬愛等等平常不敢跟對方明說的感情。」


　　「還真是浪漫。」


　　「是吧～啊還有一點要注意的就是——啊！要過站了！司機先生請您停車！」


　　由於顧著聊天沒有注意到周圍的關係，本來聊得正開心的人突然大叫請他停車。


　　跑班多年，這種狀況從開始遇到時驚嚇到現在淡定從容，路德維希緩下車速，慢慢靠近站牌停止。


　　「抱歉——」她們將車票給他，一邊道歉，一邊匆忙下車。


　　「沒關係，慢慢來，小心別滑倒。」他平板著一張臉提醒她們注意腳邊。


　　「都是妳啦，光顧著講話都忘了注意。」


　　「至少沒過站啊，結果也算好吧。」


　　「倒是。」


　　「謝謝司機先生。」


　　「司機，謝謝你喔。」


　　他關上車門，繼續往下站前行。


　　在那兩位乘客下車之後，就再沒人上車。


　　一路上都很安靜，所以路德回想起那兩人的談話內容。


　　下禮拜二是黃色與玫瑰情人節？說起來他也不曉得情人節竟然有那麼多個，他一直以為只有西洋情人節跟白色情人節，特別今年這兩個節日都讓他感受相當深刻。


　　所以下週二是可以向某人送玫瑰來表達情意的日子？不知為何，那個某人他頭個想到的對象竟然是基爾伯特，當然接著他也想到母親及基爾的父親，但是相比之下，基爾伯特和他到是經常往來……那麼他是否也該去買個玫瑰表示感謝？畢竟他幫了他挺多，的確需要好好感謝。


　　下週二……下週二……記得下午四點後就沒班，那麼當天下午再去回家會經過的花店買玫瑰吧。


　　只是，要買什麼顏色的花？


　　路德維希突然想到這個問題。


*





　　基爾伯特面色古怪地收下他給的黃色玫瑰花。


　　唔，應該沒錯吧，今天不是該送玫瑰表達感謝嘛？路德維希不大能明白為甚麼他會擺出一副難解神色。


　　「哥哥，怎了嗎？」


　　「……你送我黃玫瑰？」


　　「對啊，黃色的玫瑰花，就是這個顏色的花沒錯，怎了？」


　　「……為甚麼？」


　　一瞬間路德維希還以為這人要哭了，但是他看了看，基爾伯特的表情還是那樣，沒什麼不同。


　　「你問我為甚麼？我聽說今天是個可以送玫瑰表示感謝的節日，所以下班特地去花店買玫瑰給你，感謝你啊。」


　　「所以為甚麼是黃色？」


　　「你問為什麼是這個顏色？」他終於懂他要問的是什麼，路德想了下「你難道不覺得這顏色很溫暖嗎？很像你給我的感覺啊，所以我才買這顏色的。」儘管店員得知他送花的原因面色也非常怪異，但也並沒有多說什麼。


　　「謝謝你，路德。」


　　路德維希不禁想，他一定會記得這個瞬間——就在聽完他的解釋，基爾伯特彷彿識懷了什麼，朝他綻露一抹非常美麗的笑靨。


　　美麗的就像春暖花開的笑容。